第54頁
2023-09-23 22:37:21 作者: 莊九兒
水有點燙,林以桉便用衣袖裹著手掌,捧著水杯取暖。
她的嘴巴湊到杯沿,感覺到霧氣依舊發燙,便又收回。
沈淮之便問了句:「要不要給你加點涼水?」說著,正要起身,林以桉卻連忙道,「不用了。」
沈淮之看向她,林以桉便解釋道:「外婆說喝陰陽水不好。」
沈淮之:「……」
他從小在國外長大,沒有喝熱水的習慣,也沒那麼多講究。
他又坐了一會兒,開口道:「今天雨是不會停了,要不先在我家睡,等雨停了我明天送你回去。」
林以桉「哦」了一聲。
她不是一個很外放、大膽的女孩,放在平常,她不可能跟一個陌生男生來到他家裡,只是當天,她先是看到藝考落榜的消息,之後又淋成了落湯雞,在雷雨交加的公交站下瑟瑟發抖了一個小時。
她感到額頭髮燙,頭暈、腿軟,意識也十分模糊。
事後想起,她只覺得,那幾天她一定是把腦子燒糊了,才會跟到他家,還陰差陽錯在他家一連住了十多天……
沈淮之又起身道:「我去洗個澡。」
沈淮之很快衝了個澡,沒像平常一樣裹個浴袍就出來,而是穿好了T恤、牛仔褲,擦著頭髮走了出來。
只是一到客廳,他便見小姑娘整個人像橡皮人化了一樣軟綿綿癱在了沙發上。
她通紅的臉頰和痛苦的表情在告訴他——
她不是睡著了,而是暈倒了。
他叫了一聲「喂!」大步走去,摸了摸她的額頭,一片滾燙。
他又拿體溫計測了一下她的額頭,是38.8度。
外面狂風暴雨,妖風在樓宇間穿梭。
這麼大的風,絕對有把他的車吹翻的氣勢。
他竟不知道是送她去醫院更危險,還是不送更危險。
他先找出一粒退燒藥,把林以桉扶起來勉強給她服下。
聽林以桉迷迷糊糊說冷,便又把她抱進被窩裡,給她開了電熱毯,還拿吹風機給她吹乾了淋濕的頭髮。
但林以桉絲毫不見好,甚至開始意識不清說胡話。
她一直在叫媽媽。
他記得很清楚,她眉頭緊鎖,一直在拼命搖頭喊媽媽。
後來他知道,她媽媽其實在她四歲時就嫁到美國。她媽媽會給她外婆寄錢,但從未參與過她的成長。
小朋友的心態大抵如此,無論父母配不配為人父母,都對自己的爸爸媽媽有著天生強烈的依戀。
生病了,發高燒說胡話,第一個喊的不是照顧了她十幾年的外婆,而是她十年都不露面的媽媽。
到了後半夜,雨依舊不停,卻也小下去了一些。
沈淮之又給她測了一下。體溫,是38.2度。
他便把她背起來,用毛毯裹著她,電梯下到地庫,開車到達最近的一家醫院,把她背進了急診室。
醫生給她掛了水,又開了藥。
那天,沈淮之便在醫院陪了一夜床。
第二天一早,他渾身酸痛地從隔壁床上爬起來,打開手機,看到公司說因為颱風停工一天的通知。
是在中午時分,林以桉總算迷迷糊糊地醒來,沈淮之叫了護士,護士測了體溫是37.2,勉強算退了燒。
護士又給她掛了一瓶水,說掛完就可以出院回家。
大雨暫時停歇,林以桉退了燒,其實可以送她回去了。
她又不是他的誰,他的社會責任已經盡到了。
但想起她說她家在安山,她在江州沒有親人,自己在學校住宿,而此時正是暑假,她宿舍應該沒有別的同學,萬一她又發燒暈倒,身邊也沒個人。
他說:「回我家吧。」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女孩有更深的同情……
或許因為年少無知之時,他也曾有過與她相似的經歷。
-
記得小時候,每年春節,家裡親戚朋友聚在一起,他外公都會重複又重複地說起他小時候的一件事。
他從記事起便是在外公家長大。
他媽媽遠在歐洲,不願回國,對他也從來不聞不問。
但小孩天生依戀父母,這是其他人無論如何愛他也替代不了的。
他也一樣,四五歲時也會哭著找媽媽,尤其在晚上鬧覺時。
江州的晚上是巴黎的下午,他母親沈冰的工作時間。
他外公會替他給沈冰打電話,而沈冰總是說不到三分鐘便說自己在忙,把電話掛斷。
而沈冰一掛電話,他就又會同外公哭鬧。
有一次,外公便把電話搶過去,大罵了沈冰一通。
幫傭把四歲的沈淮之抱了出去,但沈淮之還是聽到了。
外公說:「這工作你也不要再做了,給我回國帶小孩!」
「無論如何你回來一趟,你兒子天天哭著找你你知道嗎?你這次不回來,那這個職位你也別想要了,我說到做到!」
於是幾天後的一個下午,他正在草坪上玩,便聽身後傳來「咯噔咯噔」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響。
他一回頭,便看到一個身穿白色西裝,臉上戴著墨鏡的女人——她看上去高貴美艷,又心比天高。
那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見到沈冰真人,好像和照片中不太一樣。
沈冰在草坪前的石板路上蹲下來,看了沈淮之一會兒,便溫柔地問道:「你就是沈淮之小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