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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14:57:20 作者: 不見南樓
所以他不能問,只能等,等陸鳴秋自己開口。
陸鳴秋覺得體內有股灼灼的火焰在燒,他熱得厲害,腦子裡全是破碎的畫面,畫面雜亂無章 有邏輯,好似一幅巨大而凌亂的拼圖。拼圖多次出現了一雙眼睛,桃花眼,眼皮褶皺深,笑起來多情又風流……這雙眼睛屬於顧少容,它死死盯著陸鳴秋,像餓狼盯著一塊肉,緊咬不放,陸鳴秋轉身就跑,可那雙眼如鬼魅般如影隨形,甩也甩不掉。
在陸鳴秋絕望之際,他的臉上忽然出現一陣涼意,涼意的到來使他體內猛烈燃燒的火焰隨之變小,於是腦子裡的拼圖也慢慢消失不見了。
陸鳴秋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眼前有一雙手在移動,他茫然無措,不知所以。
「你醒了?」
清潤的聲音如春風,喚醒了陸鳴秋發懵的神智。
他猛地咳嗽兩聲,而後啞著嗓子問:「我怎麼了?」
「你感冒發燒了。」說完,謝辭雪的唇線繃得筆直,手上動作不停,繼續給躺在床上的男人擦汗。
毛巾擦過陸鳴秋的額頭,帶來一陣舒爽的冰涼感,這時,他才弄明白自己夢中的涼意究竟從何而來。
他眨眨眼,問:「謝先生,我睡了多久?」
「一上午。」謝辭雪的聲音略顯沉悶,給出的回答言簡意賅,少了些往日的溫柔。
陸鳴秋遲鈍的腦子終於反應過來,謝先生好像不太高興。
但為什麼?因為自己發燒了?
陸鳴秋還在病中,腦子本就渾渾噩噩,他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情緒反常,索性就不想了。
謝辭雪的確情緒不高,但他的情緒並非是針對陸鳴秋,而是針對他自己。今早上陸鳴秋燒得厲害,眉頭皺得死緊,一看就非常難挨,謝辭雪心裡不好受,他認為是自己的照顧有所疏忽,才導致陸鳴秋感冒發燒,因此一直在自責。
好在謝辭雪的自我調節能力一流,他怕陸鳴秋被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再度開口時,語氣已恢復如常:「陸先生,你餓不餓?張媽煲了瘦肉粥。」
其實陸鳴秋沒胃口,但他認為自己應該吃點東西,於是點了點頭道:「是有點餓。」
謝辭雪轉身出去,兩分鐘後端來一碗粥,陸鳴秋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背靠床頭坐起,他想伸手接過粥碗,卻被謝辭雪輕巧地避開了。
「我餵你。」
陸鳴秋愣了幾秒,剛想出聲拒絕,就見謝辭雪舀起一勺瘦肉粥,吹涼後餵到他的嘴邊,他下意識張開嘴,吞下熱粥,原本拒絕的話就這麼堵在了嗓子眼裡,再也說不出口了。
他們一個喂,一個吃,配合起來倒也默契。
小半碗粥見底後,陸鳴秋躺回被窩裡,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幾個小時,他第二次醒來時,首都的天已經暗了,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頗為鬧心。陸鳴秋睜開眼,發現床邊有個人,對方坐在一張有靠背的椅子上,單手撐著腦袋,金絲眼鏡從鼻樑滑落到鼻尖,將掉卻未掉,眼鏡下的鳳眼輕闔著,像是在閉目養神。
此情此景,不由得讓陸鳴秋憶起自己來謝家的第一天,也是自己躺在床上生著病,而謝辭雪在一旁默默地陪伴。
他凝望眼前的男人,心裡忍不住思考,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又該以何為報?
他想起從前讀過的詩: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
但陸鳴秋沒有瓊琚,沒有瓊瑤,更沒有瓊玖,他有的,只是一個殘破而衰敗的靈魂。
可即便這靈魂破破爛爛,他也不可能將其送給謝辭雪。
因為這是他最後的尊嚴。
陸鳴秋想不出關於回報的答案,最終無聲地嘆了口氣。
大概晚上七點左右,謝辭雪休息夠了,他掀開眼皮,正巧對上陸鳴秋清澈的眼。
謝辭雪眉頭微蹙,用微啞的嗓音問:「你怎麼不叫醒我?」
「看你在睡,怕打擾到你。」
「這有什麼打不打擾的,我本來就是為了守著你,」謝辭雪無奈一笑,而後用手去摸陸鳴秋的額頭,「好像已經退燒了,我去叫江醫生。」
沒過多久,江醫生推門而入,他用測溫計檢查了一下陸鳴秋的體溫,看清數字後,又對謝辭雪道:「是退燒了,但他的體質偏弱,得多養幾天,飲食的注意事項我先前說過,你記得告訴廚師,還有啊,陸先生平時得多走動,增強免疫力。」
謝辭雪邊聽邊點頭,將醫生的話認真記在心裡。
江醫生開完藥,臨走前問了一句:「陸先生,你今早上怎麼會暈倒在廁所里?」
陸鳴秋眼神閃爍,支支吾吾道:「我昨晚睡不著……有些反胃,就去衛生間裡待著了……」
江醫生捕捉到重點:「你待了多久?」
陸鳴秋垂眸,沒作答。
但這樣的沉默本就是一種答案。
江醫生心下有了猜測:「該不會在裡邊待了一晚上吧?」
「……沒有。」
陸鳴秋說這話時,眼睛不自然地下垂,瞧著頗為心虛,想來這句回答多半是假話。
江醫生瞥了謝辭雪一眼,對方眉眼冷峻,黑沉的眸子亮如明焰,似有火氣翻湧。
他們倆認識十來年,可謂知根知底,他曉得謝大少爺的脾氣其實相當不好,眼下這副模樣更加說明他生氣了。江醫生怕他突然發火,刺激到陸鳴秋,本想打個哈哈緩和下氣氛,結果下一秒發生的事令他大跌眼鏡,謝辭雪這廝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按下了他的脾氣,他拿起床頭柜上的水壺,給陸鳴秋倒了杯溫水,然後溫聲細語道:「這都是小事,養好身體最重要,你先好好休息,我和江醫生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