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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2:20:06 作者: 折星辰
    血不知道流了多久了。

    她死前也一定是又發瘋了,脖子和手腕的大動脈都被劃破,她還穿著平常常穿的白色素裙,血四處濺的到處都是。

    他看著,竟然覺得很平靜,六歲的早慧的小孩早知道此時應該是什麼樣的心情應該是什麼樣的表現,他該難過該傷心該崩潰甚至該像那些很傻的同學一樣大喊大哭。

    可是,他只是看著,調動不起來任何情緒,眼淚、悲傷、難過,在那一刻都只是平靜。

    這是不對的。

    他對自己說。

    家裡的保姆、傭人、司機,在這一天好像都不知道去哪裡了。

    他看著面前發白的冰冷的屍體,是的,這一刻,她只是個死人,只是屍體,六歲的孩子還不能做出什麼反應。

    也不知道在浴室門口站了多久,直到溫藺洵喝的醉醺醺的回來時,這一場糾結的凌遲才結束。

    六歲的男孩轉身看著父親,只是很平靜的陳述,「爸爸,媽媽死了。」

    溫藺洵倒在沙發上,他平常很少回家,每次回來岑音都會特別開心,瞪他一走她就又會發瘋,哭哭鬧鬧不得安寧。

    「爸爸,媽媽死了。」

    他走到他跟前,說了第二遍。

    溫藺洵睜開眼睛,還是有些朦朧的醉意,只覺得小孩子胡說八道,煩躁道,「岑音你看你天天在家發瘋,兒子都跟你一樣神經了!」

    沒有人應。

    他又罵罵咧咧準備睡過去。

    溫柯堯平靜的看著他,第三次重複,「爸爸,媽媽死了。她脖子和手上都流了好多血,在浴缸里。」

    溫藺洵這才驟然驚醒睜開眼睛,酒醒了一大半,他醉酒的眼盯了眼前六歲的小孩一眼,「你說什麼。」

    「媽媽死了,就在裡面。」他指著浴室的方向。

    溫藺洵蹭的起身,連帶著跟前的茶几一起帶倒,地毯上的血已經很明顯了,血腥味也很明顯,浴室里女人的屍體已經冰涼一片。

    溫藺洵紅著眼看了許久,大腦一片怒火衝上來,他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氣,只是覺得煩躁,覺得暴躁。

    所有人都不讓他省心!

    「爸爸,你要不要叫醫生?」

    小孩站在一邊,身上衣服還沒換,脖子上的領結歪歪扭扭的繫著,跟岑音有七分像的臉平靜的望著他。

    溫藺洵看了他兩秒。

    小孩也一瞬不眨的看著他。

    「你為什麼沒有哭?」

    溫藺洵看著他,突然問。

    「我……」

    「啪----」

    狠厲的一巴掌甩下來,小孩子直接被甩到地上。

    「你為什麼沒有哭!」

    溫藺洵雙眼通紅,所有的暴戾和無法發泄的憤怒好像在這一刻找到了源頭。

    「你為什麼沒有哭!」

    他跟瘋了一樣踢打著地上的小孩。

    可他還是很平靜,沒有哭叫沒有求饒,只緊緊咬著牙,悶哼著。

    六歲的小孩子親眼看見母親死在自己面前,第一個發現她的屍體,小孩子沒有哭,甚至沒有難過。

    這放到任何時代都會被大人定義為不正常。

    溫藺洵當然更是如此。

    因為溫柯堯實在是太過平靜,溫藺洵更加覺得這個不會哭不會笑的孩子是個變態,是個跟他母親一樣的瘋子。

    所以他直接把他送進心理治療所。

    六歲的小孩子,應該跟什麼樣的人接觸?

    而溫柯堯每天又跟什麼樣的人接觸?

    他們永遠是公式化的微笑,每天按時按點測試他的喜怒哀樂。

    所有人都告訴他,你不正常,你跟別人不一樣,你需要接受治療。

    他們教導他,你面對這個的時候你應該悲傷,你面對那個的時候你應該開心。

    可真是笑話,這個世界上又有可以告訴誰你該是什麼反應,該是什麼情緒呢?

    六歲到十二歲,整整六年。

    正常小孩子本該在學校蹦蹦跳跳歡樂的六年,他卻是每天接受各種心理治療。

    不過也好,他終於學會了。

    學會了正常人的情緒。

    給你一顆糖你應該開心,應該微笑,打你一巴掌你應該難過,應該流淚。

    他終於,像一個正常人了。

    可跟溫藺洵的關係,卻一直沒有好過。

    他覺得他是父親,他在努力扮演兒子。

    可他算不上什麼父親,他也只是在扮演兒子。

    他在所有人面前演戲,扮演正常人的樣子,只有很少很少的時間才會撕開讓他噁心的外表,看看真實的自己。

    他厭棄自己,他不是一個正常人,沒有人愛他,沒有人愛真實的他。

    所有事情到了極限都會崩壞,十六歲那年,溫藺洵又一次莫名的暴打,溫柯堯還了手。

    這一次住進醫院的是溫藺洵,兩條肋骨被打斷,腦震盪加上一隻腿長時間內可能走不了路。

    之後溫柯堯直接離開了家,一個人去了美國。

    在那裡他度過了人生中最荒唐的三年,賭博、酗酒、打架,跟一群不要命的人一起,荒唐又暢快,他以為這一輩子就會這樣過去了。

    回國第一年,他遇見了沈山山。

    她歪著頭對他笑,笨拙的故作成熟,滿眼都掩不住雀躍,開口卻問,「要出去喝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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