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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41:35 作者: 晴空藍兮
    那麼現在突然問起這個,又是為什麼呢?」劉阿姨側過頭,眼角皺紋密集,雙目卻是炯炯有神地看著她。

    她不想對這位長輩說謊,可又不確定要不要把周小曼的事情透露出來,只好默不作聲。

    最後還是劉阿姨自己嘆氣,「其實這麼多年來,我和你叔一直都在後悔,當初真不該讓阿穎嫁給你哥哥。如果阿穎嫁的是別人,或許現在她會生活得很好。也不至於……」劉阿姨再

    也說不下去,沉默了一會兒,便將目光轉移到珊珊身上。那是女兒留給她的唯一寄託,在那場車禍之後,她和老伴幾乎崩潰,可是為了照顧珊珊,最終還是挺了過來。

    這真是一個糟糕的話題,勾起老人的傷心往事,舒昀心中不免歉意橫生。

    其實她與大嫂的關係向來很好,當年在學校里接到噩耗,她立刻請假趕到B市,甚至比大哥舒天都要去得快。那個時候她只知道哥哥嫂子在鬧矛盾,似乎是要離婚,但消息並不真

    切,抑或是大家都無意跟她提起,真的當她是不問世事的孩子。可是,最終這場婚姻以大嫂因車禍離世而突然告終。葬禮上,她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反倒是剛剛失去了妻子的大哥,從

    頭到尾只是沉默再沉默,眼睛裡卻鮮有悲傷。

    是因為他已經愛上了比人吧?

    那個周小曼,在他精神崩潰之際仍舊活躍在他的思維里,如影隨形,直至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哥哥才是真正薄情的人,而且薄情得那麼可怕。他的愛情已經

    轉嫁到了別處,而她那是居然還天真地以為,那是大悲大痛過後的極端麻木。

    或許那場離婚糾紛,也是因周小曼而起的吧。

    可是舒昀不敢在老人面前貿然確認此事,於是心底千迴百轉,偏偏表面上卻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帶著珊珊在外面玩了大半天才回家,結果在公寓樓下意外地看到裴成雲的

    車。

    這個季節,花壇中已是繁花盛開。裴成雲穿著一件灰白條紋的休閒襯衫。袖口挽起,清俊的身影背對著鮮紅似血的夕陽。之前仿佛正在為某事微微出神。見到她出現,他才抬起視線

    說:「正想給你打電話。」

    逆著光,他的臉色有些疲倦蒼白。

    有消息了嗎?」她一時激動,然後才想起劉阿姨還在旁邊,便說:「你等我一會兒。」

    裴成雲點點頭,又將目光移到她懷裡的小朋友身上,什麼都沒問,只是說:「需要幫忙嗎?」

    珊珊伏在舒昀的肩頭睡得正香。雖然身體不好,但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到底還是有幾分重量的,舒昀平時又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抱了一路,確實手臂酸疼。她遲疑了一下,珊珊便在

    懷裡動了動,小手揉著惺忪的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奶聲奶氣地叫:「姑姑。」

    舒昀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過去,忙問:「怎麼啦?」

    珊珊扭動身子不做聲,只拿一對烏黑圓亮的眼睛盯著裴成雲看,一眨都不眨,仿佛很有興趣。

    劉阿姨在一旁笑道:「乖,說叔叔好。」

    叔叔好。」珊珊聲音甜甜的,同時卻又伸出手去要求,「叔叔抱。」

    這一下,連舒昀都傻眼了。因為在她的印象中,珊珊向來都是極認生的,除了少數親近的大人之外,她很少會主動向陌生人示好。

    這邊劉阿姨也愣了愣,可是裴成雲已經幾步走到跟前,極自然地將珊珊接了過去。

    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他露出淺淺的笑容逗她。

    舒予珊。」

    裴成雲聞言看了舒昀一眼,舒昀只好解釋,「是我侄女。」然後又哄著說:「珊珊,跟姑姑先上樓去,好不好?」

    珊珊顯然不大情願,小腦袋搖了搖,大眼睛眨啊眨,手臂倒是一直圈在裴成雲的脖子上。

    最後沒辦法,還是裴成雲親自將珊珊抱上樓。進了屋,舒昀只得訕訕地笑道:「真奇怪,這孩子怎麼會這麼親近你?」

    或許這說明我有親和力。」

    會嗎?可我記得小時候,你明明一副水火不侵的樣子,冷酷得要命。」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不能那舊眼光看人。」裴成雲微笑著糾正。

    又聊了幾句,直到劉阿姨領著珊珊進臥室之後,舒昀這才問起正事來,「查到了嗎?」

    嗯。」

    那我們出去說吧。」

    兩人重新回到樓下,裴成雲從車裡拿出一隻文件袋,在交給她之前,神色微凝地問:「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調查這個案子?」

    理由有很多。」舒昀邊說邊將文件抽出來看,然後便陷入一陣極長的沉默。

    ……

    其實所謂的文件只不過是一張普通的A4紙。不知道裴成雲是通過什麼方法弄到的,紙上簡單而非正式地描述了當年周小曼發生意外之後的全部調差過程。

    原來,當時與周小曼在一起的人,正是舒天。他既是目擊證人,又是報案人。可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舒昀在學校里竟然一無所知。她唯一知曉地就是哥哥從雲南回來之後就像變了

    一個人似的,變得孤僻,不愛說話,整天將自己關在房間裡,起初她以為他是在創作,可是後來才發現,他根本沒有創作出任何作品來。

    再然後,他的精神終於崩潰,卻沒人知道原因。

    舒昀將那張紙緊緊地捏在手裡,視線移動得極為緩慢。她想將每個字都仔細地看清楚,可是越看下去便越覺得殘忍。

    周小曼在荒郊野外遭到三個男人非人性的對待,而自己的哥哥,則從頭到尾被押在一旁觀看。

    記錄里載明,據報案人親口證實,他與受害人是情侶關係,錄口供的過程中曾因為報案人的情緒不穩定而不得不數次中斷。

    情侶……

    恐怕沒有哪個男人能承受哪個畫面吧----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那樣對待,然後死去。全程經歷,卻未能營救,就那樣任由一個鮮活如花的生命在眼前枯萎消逝。事到如今,舒昀總

    算明白了哥哥反常的真正原因,也終於可以理解周子衡的那句話----是舒天害死了小曼。

    他把周小曼的遭遇歸咎於舒天的無能。究竟要有多深的感情,才會讓這個向來冷靜理智的男人做出這樣偏執的論斷?

    看完資料,舒昀靠在車邊一句話都說不出。直到裴成雲把她手裡的紙張抽走。「看完就算了,這個不能留。」他說。

    他看著他,似乎有點兒疑惑的樣子,「你說,我以前是不是很傻?」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卻一無所知,現在看著這些,就像是在看一個故事。他出事的時候,我還在學校里開開心心的。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可笑。」

    裴成雲不做聲。

    她忽又抬起頭來,目光湛湛,充滿了指責,「還有你。你不也一樣嗎?說走就走,把我蒙在鼓裡。在你們眼裡,是不是我就活該一輩子不明真相?」

    舒昀,別這麼說。」

    為什麼不能說?你們誰又想過我的感受了?我哥結婚生子了,卻愛上別的女人。他遭遇那樣的意外,回來之後我眼看著他一步步崩潰,被送進醫院,然後他又自己跑出來,把我和

    他鎖在屋子裡,最後讓我親眼……親眼看著他……」仿佛突然說不下去,她停了一下,嘴角抿成一道悲傷地弧線,眼神里似乎反she著夕陽最後一抹餘光,「那時候的你呢?你不知道我

    當時有多害怕,你也不知道我當時其實想到了你。儘管我那麼討厭你,但是我還是在想,如果你還在就好了,至少有人可以幫我。那麼多的朋友中,我偏偏首先想到你。可是你早就不

    在了,你走得乾乾脆脆,在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你的時候,你就那樣走了。即使現在回來了,那又怎麼樣?什麼鬼真相,我根本不稀罕!說不定全是瞎編的藉口!你們的事情,以後都不

    要再來告訴我,我根本不想知道!」

    累積了這麼多年的情緒終於借著這一刻通通爆發出來,突然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她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了,只知道完全停不下來,甚至開始口無遮攔。埋怨,失望,恐

    懼,傷痛,一切的一切都深藏壓抑得太久,如果再不說出來,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憋死了。

    ……

    也不知過了多久,微微顫抖的肩膀被人攬住,身體在外力的作用下唄半強迫著貼合到另一個胸口裡。舒昀這才發覺,自己的眼角已然有了濕意。僅僅猶豫了一下,她便放棄了掙扎,

    反而將臉埋得更深,用來遮掩終於洶湧而出的傷感。

    手裡揪緊他的衣角,她終於打破了封在自己身上的那層殼。

    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她傾注過少女時代最純潔無暇的情感,而且是唯一的情感。在他離開之後、在她成熟之前,她再也沒有對誰動過心。哪怕是後來斷了聯繫,哪怕她自覺被傷害了

    痛極生恨,卻也不能抹殺掉那份深埋在心底的特殊感情。

    那不是愛,卻仿佛比愛更持久。

    裴成雲,就像是她青春里的一個永恆烙印,就連最強大的時光也無法將其遮蓋掩埋。

    她被他擁在懷裡,終於不再克制地、放縱自己放肆地宣洩。

    良久,頭頂上傳來清涼的嗓音,仿佛低聲喟嘆,「傻瓜,這也值得哭。」

    她沒心思去注意他的措辭,只是倔犟地否認,「我沒哭。」聲音中卻帶著哽咽。

    好吧。」他少有地溫聲縱容她,「一切都是我的錯。」

    難道不是嗎?」

    我都承認了呀。是我不好,應該早一點兒告訴你。」停了停,裴成雲的眼眸不禁微微黯淡了幾分,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她的發尾,久久不肯離去,他用一種似乎只有自己聽

    得到的聲音說,「……我根本就不應該離開你。」

    然而,這句表白卻遲到了許多年,他又何嘗不知道?曾經他做出的選擇導致兩人走上了不同的路,如今她與他之間,哪怕面對面,也同樣隔著萬水千山,隔著物是人非……況且,還

    有他的病。

    懷裡的身體那樣溫暖柔軟,帶著一縷若有若無的馨香,他甚至不敢太過用力,仿佛擁抱著的是一個從年少時代開始就存在的綺麗的夢,只怕稍一用力便會將這夢境揉碎,一切打回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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