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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38:00 作者: 予喬
    聞衍對這等君主自來是看不上的,在聞衍心中,男人頂天立地,要干一番大事之人哪裡能情情愛愛,沉迷小道,在情愛和大事上,他自是選成就大事,也一向如此嚴格要求自己,從來不曾懈怠過,連失態也只重午宮宴那回。

    如今聽著楊培的話,聞衍目光落在這承明殿中,堆積的摺子,殿中莊重的擺件上,心裡不由得升起幾分不高興來。

    朕在殿中閱折硃批,她倒好,還有心思逛園子!

    聞衍冷哼一聲,心裡一轉,卻鬼使神差的起了身,從摺子中拿了其中一本,大步從御案上下來:「身為鍾妃,不好好處置宮務,整日帶著皇長子在宮中遊山玩水的,不務正業,朕倒是要看看,她每天都在幹什麼!」

    天子大步離去,楊培還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天子已走到門口,楊培這才反應過來,腦門上頓時浸出了冷汗來。他方才不過是如實稟報,陛下如今雖少有提到後宮娘娘們,但偶爾還是會過問一二,鍾妃娘娘也是問過兩三回的,楊培每回都是如實回答。

    說來也是巧,陛下問的那兩三回,恰好都是鍾妃娘娘閒下來時,當時楊培也是這般回的,如實說了鍾妃娘娘在宮中賞花遊玩,調製香料,帶著皇子去永壽宮等,那三兩回他說了後,陛下卻是不如如今這般反應的,都只是問上一聲,待楊培說了後便不再過問,楊培不知陛下心思,說過一嘴後便也不再提。

    眼見天子要踏出承明殿,楊培總算回過神來,連忙跟了上去。鍾萃一行浩浩蕩蕩的回了宮,身邊秋嬤嬤手裡抱著皇長子,左右兩側都有嬤嬤婢子護著。

    皇長子現在精神頭還很好,被秋嬤嬤抱著,還不由得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扯母妃鍾萃的頭髮,皇長子這般大的孩子,最是認人的時候,粘鍾萃這個母妃粘得緊,平日有綴霞宮的人抱著,他認得的倒也不哭不鬧,只要鍾萃這個當母妃的在,他可以讓其他人抱著,若是鍾萃不在身邊就不行了。

    秋嬤嬤見狀,忙移了移身子,不讓他當真抓到娘娘的頭髮去,還低聲哄著:「大殿下,可不能抓娘娘頭髮的,等回去後老奴給大殿下拿了玩具來。」

    小孩哪裡聽得懂的,皇長子衝著她「啊啊」的叫了幾聲,他想抓頭髮,也是被鍾萃頭上的珠花等吸引,想要抓那些花花綠綠的頭飾的。

    秋嬤嬤帶著笑:「對對,就是不能抓的,大殿下真聰明。」

    鍾萃走在前邊,忍著笑,抿了抿嘴:「他現在哪裡能聽懂的,指不定是在反駁嬤嬤你說的呢。」

    秋嬤嬤日日伺候,看人可與別人不同,她一口斷定:「咱們大殿下最聰明了,平日老奴們說話他都能插幾句呢,定是能聽懂的,是不是啊大殿下?」

    婢子們每日恭恭敬敬的叫著「大皇子」、「大殿下」,皇長子挺多了,對這個稱呼十分熟悉,下意識的就抬頭「啊」了聲,叫秋嬤嬤越發高興:「娘娘你聽。」

    鍾萃失笑,也不與她爭辯。

    到了綴霞宮,皇長子被放到了小床上,鍾萃坐在一側陪著他,時辰不早了,宮人們忙著收拾,忙著傳膳。

    聞衍沒要人通傳,大步走了進來,剛走到小床邊,就叫在床上爬著的孩子抓住了下擺,皇長子抬著頭,看天子的目光滿是陌生,嘴裡「呀」了聲。

    鍾萃順著看去,只看見一截兒明黃的衣擺,臉上滿是詫異,忙從繡墩上起身福禮:「臣妾見過陛下。」

    聞衍「嗯」了聲兒,目光從鍾萃身上移開,低頭便跟他的皇長子對上,皇長子膽子不小,跟天子對視也毫不膽怯,小手拽著天子的下擺,倒是有兩分力道。

    聞衍彎下腰,臉色不變,正想開口同他說話,只見他的皇長子小手一甩,動作極快的轉了身,朝鐘萃爬了過去,等鍾萃摟著人,他一頭埋進了母妃懷中。

    聞衍動作有些僵,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冷著臉朝一旁去,隨意挑了張椅落座。

    鍾萃抱著人過去,朝懷裡的皇長子柔聲說道:「明靄,這是父皇,是父皇。」她朝天子賠禮,「明靄年幼,許是許久不曾見過陛下,有些生疏了。」

    小孩本就沒記性,何況是這麼久不曾見過人,自然是生份了的。打從重午那日在綴霞宮林子裡見過陛下那一回,這數月鍾萃再也不曾見過人。

    數月來天子甚少踏足後宮,數月中只入了三兩回,還是去永壽宮給高太后請安,後宮嬪妃無一得見天子聖顏。

    聞衍面上叫人瞧不出情緒來,只沉沉問道:「鍾妃的意思,可是在怪罪朕不來這綴霞宮的?」

    鍾萃成了四妃的德妃,言行舉止便越發謹慎,她心一緊,面上再是認真不過:「臣妾不敢,臣妾知陛下乃是在忙於前朝大事,臣妾又豈敢怪罪,對陛下更是心生敬佩。」

    「你敬佩朕?」他話中喃喃,又帶著些意味不明。

    鍾萃眉眼微垂,口中堅決:「是,陛下為天下所做之事,為天下萬民所做之事,臣妾看在眼中,對陛下莫不敬佩萬分。」

    她口中恭恭敬敬,面上同樣如此,聞衍聽得出她話中真假,她說的是真的,她是當真對朕欽佩,做不得假,就如同朝中那些擁簇皇黨的大臣一般,對天子無不推崇,鍾萃從前也說過一般無二的話,如今卻叫他聽得刺耳起來。

    但她非朝中大臣,他也無需她的敬佩!

    聞衍眼中驟起濃墨翻湧,似有無盡的掙扎藏於其中,在叫囂,在翻騰。當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時,那些被天子刻意壓下的思緒便徹底衝破了牢籠,她越是平淡,越是讓天子不甘!什麼為前朝大事,不過是天子無法面對,躲避的藉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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