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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明來意之後，他瞬間變了表情，特別煩躁的模樣，不過還是打開了門，只是嘴裡還在罵罵咧咧，實在和他的長相有些不相符。我有點納悶，為什麼第一眼覺得他友善？

    他那些罵罵咧咧的話我倒是聽到了，什麼要死也不死遠點，淨想著害人，媽的，太背了等等。

    當時房間內部長什麼樣，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對面房間的門打開，看到了張哲那張蒼白的臉。

    他似乎也有些意外，眯著眼睛看我，好一會兒才嘴角扯了一抹笑，說，「真是你啊。」

    我被讓進他房間的時候，整個人尚處于震驚中。因為眼前的確是張哲，但又很不一樣。

    不過大半年沒見，曾經看起來很顯小的張哲看著快要有三十歲，肉嘟嘟的臉頰陷了下去，眼裡沒了光彩，嘴唇旁下巴處長了不少鬍子，一看就是許久沒打理過的模樣，就連頭髮都很長，快要蓋過眼睛。

    看著他，移不開眼睛，太多畫面在眼前遊走，可是哪一張都無法與眼前人畫上等號。最後一次相見的時候，他穿著牛仔褲，白色T恤，有著好看的笑容，走向他的愛人。

    「嚇到你了吧？」他摸著頭苦笑著說道。

    我坐在房間裡唯一一把白色的椅子上，出於禮貌應該搖頭，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張哲坐在了床上，低著頭，不說話。

    房間裡一時很靜。

    ☆、03

    「聽說你在找我？」最終，還是我率先開口。

    張哲沒有抬頭，腦袋擱在腿上點了點，過了一會兒，又搖了搖，搖完頭他自己先笑了，只不過笑容有些勉強。

    「之前想找你來著，我記得你說過你是記者，因為我想曝光一個人。」張哲道。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又繼續說：「不過後來不用了。」話語裡有些憂傷。

    張哲住的這間房不大，一張床，一個簡易布衣櫃，一張書桌，一把椅子，最多的就是桌上擺著的各種藥瓶。我沒有問他為什麼不用了，而是終於按耐不住，有些艱難的問道：「你最近身體不大好嗎？」

    張哲用鼻音說了一句嗯。

    天色其實有些晚，房間裡也越來越暗，光線的減少讓這間屋子更加壓抑起來。

    「你想說說嗎？」我聽著自己的聲音在房間裡感覺有些陌生。

    不知道是不是壓抑太久，又或者是當下很適合訴說，反正張哲開始說他的故事。

    從頭到尾，都是他在說，我沒有打斷，也沒有提問，只默默的聽著。

    他告訴我初戀的男生，傻傻的幫那個男生寫情書追女生。

    告訴我他把秘密告訴爸爸媽媽時被吊起來打了一頓，自那以後，他儘可能的隱瞞性向。

    告訴我他偷偷跑出家，卻被人騙到了血汗工廠，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最後工廠被查封，他一分錢沒有拿到。

    告訴我他碰到理髮店的老闆，開始跟著老闆學手藝，他的夢想是開一家屬於自己的理髮店。

    告訴我他又愛上了一個男人，很愛很愛，可是這個男人因為到了年紀，去和家裡安排的對象結婚了。

    告訴我他自暴自棄，發現自己在某一次一夜情之後，染了愛滋。

    告訴我他曾想找記者曝光他愛的男人，想讓他身敗名裂，如果不是那個男人的拋棄，他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告訴我他吞了不少安眠藥想要自殺，只可惜沒有成功，剛從醫院搶救回來……

    張哲的故事不長，但足夠擊潰我。坐在椅子上的我，感覺心上被壓上了千斤，難以呼吸。

    時至今日，我依然沒辦法詳細訴說張哲的話語，回想起來，還是會被心酸難過包裹。

    我既說不出安慰之語，也說不出責備之詞，甚至連說一句珍惜生命都做不到，世界上本就沒有感同身受這一說，感覺任何一句話，都像是對他人生命的一次質疑。

    那晚，我離開的時候，給送我到門口的張哲一個擁抱，他全身僵硬，一動不動。

    我沒有鬆開，抱的更緊，他比我高不少，正好把一直憋在眼角的淚擦在了他的胸口處，過了好一會兒，他的手也環在了我的腰上。

    「張哲，你一直都很乾淨。」我開口，說完之後便沒有再看他，轉身離開。在講述的過程中，他一直不停的強調，說自己很髒，每說一次，難過就加重一分。

    我衝下樓，眼淚模糊了視線。

    三天之後，我終於調整好了心情，再次上門去看張哲。合租的小伙子告訴我張哲留下這個月的房租，只背了一個雙肩包，便離開了。

    理髮店的老闆抽著煙，從頭到尾就一句，我哪裡知道他去哪裡？有手有腳，自己不向好，誰還能管著他一輩子？

    我把這條街來回走了兩次，最終坐在江邊的椅子上大哭了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理髮店的男孩，大部分是真實發生的，但名字為化名，有些對話因為時間的原因，肯定有一定的偏差。

    這是朋友親身經歷的事情，很久之後她在和我說的時候，眼中依然含了淚。

    那一個擁抱沒有送出去，成了朋友一直以來的遺憾。當時，她真的很想抱抱張哲。就在文章里圓一下遺憾吧。

    無論張哲你在哪，都祝你越過越好。天堂或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