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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17:43 作者: 蔓離
    看著板兒開心地半躺在床上,拿過男傭還給他的木板鍊子重新戴上,突然希望板兒不要成為第二個槿兒,聽說槿兒再活也沒多久…

    兩名男傭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著板兒搭話,直到韓垣進房他們才退下,韓垣心底訝異地看著輕鬆可以跟傭僕談天的板兒,難道他對所有的境遇都是如此隨遇而安的嗎?看見他手裡攬個袋子,問道,『這是什麽?』才剛來到這裡,這麽快就擁有自己的財產了?

    『我的衣服跟五個錢幣,包子他們說髒了,堅持要丟。』拍了拍不算

    厚的袋子,原來現在還有一種叫烘衣機的東西,能把洗得濕透的衣服短時間弄乾,有錢人的世界到處都充滿奇蹟。

    『留著這些作什麽?』韓垣淡淡地問著。

    板兒充滿朝氣的臉頓時有些複雜,『先告訴你,我很好打發的,等你想把我送回去,只要把丟掉的包子,一個補兩枚錢幣給我就好了。』

    韓垣在床邊坐下,板兒脖子上好像還系著什麽,他從來沒見過這麽一個人,全身滿是令他好奇的疑團,『我不會這樣做。』

    『我就知道你不肯,你看起來就是那種不吃虧的人,你只要把我送回去就好,包子的事就算了。』

    板兒神色輕鬆地對他說笑,韓垣再度擰起了細眉,灰眸帶著一絲堅決,『我不會把你送回去。』

    『嗯,我知道。』板兒笑著,但看得出他眼裡,對任何人已經沒有信任,就跟自己一樣,那是一種消極維護最後尊嚴的方法。

    夜裡,許久未夢見的景色如當年又呈現在灰瞳之中,手上的鮮血像是永遠擦不淨似的,染遍我的全身,如同是個罪人一般,烙上了鮮紅的罪印。

    『孩子…,我好痛苦…,殺了媽媽…』女人擁有與他如出一轍的絕艷美貌,全身發著抖,如她所說,很痛苦。

    冰冷的刀刃劃上了女人纖細白皙的手腕,一股鐵鏽味道的腥液噴上了臉,他身邊周圍都被這樣紅艷的景象給占據,怎麽也揮不去。

    韓垣沁著冷汗,睜開了雙眸,確定自己所在已沒有一絲血紅,才安心地垂下眼睫。

    『發惡夢了?你好像很害怕,掙扎得好用力。』

    板兒把手放在布滿冷汗的額上,韓垣睜著漂亮清澈的灰眸看著他,身邊原來還有人…

    『我說了什麽?』

    板兒沒有絲毫猶豫,彷佛我說的話如談論天氣般正常,『你說對不起母親,殺了她。』

    沉靜睿智的黑眸突然凝視著我,似乎要望進我內心那處漆黑又血腥的

    陰晦,『每個人都有令他痛苦不得不去承受的事,不是嗎?』

    活了二十幾的年頭,頭一次,在我的人生中感到救贖,這個人不是我執意追求的槿兒,卻是相處一天不到的板兒。

    3

    母親是個普通人家的兒女,在她求學階段遇上了一個家境富裕的名門之後,經過那個男人的百般追求,擁有一顆少女心的母親羞澀地答應他的求婚,嫁進了如海深的豪門,母親是輟了學與韓家的男人結婚,原本還怕韓家人不能接受她,後來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人家的一個妾,不可能上檯面,那個男人欺騙了她,韓家人也從來不把她當一回事。

    她仍舊不離開那個寡心的男人,因為還愛著,所以她不惜與別的女人分享所愛的男人,接著自己的出生,有段時間男人的確是看著母親的,可惜這樣的情況在他遇上另一個女人後就無情的消失,男人想再娶,母親抱著自己要他再看看自己的兒子一眼,天真地以為男人會為了孩子繼續留在她身邊,男人一怒之下解除婚約,將毫無謀生能力的母親趕出韓家,從此不過問生死。

    母親這輩子愛男人的心始終沒死,她總是和我說著,有天,男人會帶著一束紅玫瑰在她面前,就像當初相識般甜蜜,我靜靜地聽著,可笑我在十歲那年,就已經了解,我跟母親是男人不要的東西,我畢竟不像母親,因為愛情而盲目。

    孤兒寡母總是需要生活,沒有學歷的母親在隔壁作特種行業女人介紹之下,成了酒店的紅牌,每天喝得醉醺醺回來,雖然我年紀尚小,卻已經知道該如何醒酒,照顧頭疼欲裂的母親,我相信屬於我們的幸福,終有一天會到來。

    母親漸漸變得不再每天把韓家那個男人掛在嘴邊,我能明顯感覺她正在遺忘某些令她難受的過往,某天晚上我跪在黑色的窗檻前,對著月亮起誓,韓垣總有一天要賺大錢,不讓母親再賺那種辛苦錢。

    冬天總是令我十分寒冷,走到哪都窩著一床被子,時間該是母親回來的時候,我在門前等著,母親給人抬著回來,跟來的人說母親染上了毒,能買毒的錢已經花盡,販毒的人也不肯通融,只能先把人送回家,一個男人要走之前,對我說,發毒的時候會比死還難受,要我多擔待一些。

    我愣愣地看著躺在床上的母親,臉上蒼白一絲血色也不見,她虛弱地看著天花板,嘴裡竟吐出那個狠心男人的名字,韓夜。

    從來都沒有擺脫過那個男人的陰影,之前只不過是用藥物短暫的快樂去忘卻痛苦,我苦澀地看著母親開始全身抽蓄幾乎要發狂的樣子,摔下床鋪,把一切能夠碰觸的東西全砸爛了在地上,我靜靜地看著她痛苦掙扎,一雙腳定在原地,有如千斤重。

    『垣…,幫幫媽…媽…,殺了…我就不會再這樣…難受…阿阿…』那疼得面容扭曲,極力掙扎的女人在瞬間變成了我不認識的人,在我面前張牙舞爪著。

    『你死了我怎麽辦?』我冷冷地問著,母親只願看著父親,卻鮮少注視我一眼,我存在的價值不過是為了緬懷那個男人罷了…

    『韓夜…救救我…你帶我回去吧…好難過阿…給我一點白粉就好…一點就好…』

    女人已經聽不見自己說的話,走到桌上拿起平常削水果的刀子,亮晃晃的刀面反映出自己僅僅十三歲的少年面孔,只要死了便什麽都感覺不到了,既然那個男人永不可能回到你身邊,那活著似乎也沒什麽意義。

    默默地走到母親身邊跪坐著,冬天的冷已讓手腳僵硬,壓住女人掙扎的右腕,使著銳利的刀子割開那層脆弱的皮膚,錯綜複雜的肌肉血管在我染血的灰眸的成了艷紅交叉的線條,噴上來的是大量紅色溫暖的液體,女人從一開始的嘶聲尖叫到寂靜,不知道花了多久時間。

    『然後呢?你去自首嗎?』板兒用被子裹著自己,為那雙纖細的小腿蓋上絨被,臉上還露出滿足的笑容。

    我搖搖頭,越來越不懂,這種弒親的駭事,他怎麽聽得無動於衷?但我還是繼續說下去,雖然葉與甯軒他們知情,卻是他們調查來的,自己說出口的機會,根本沒有。

    『我見到了韓夜,那個聲稱我父親的男人。』現在親口說出他的名字,不知道該有什麽樣的情緒,前陣子,惡意併購他的公司,並將韓氏一群人驅離他們原有的豪宅,他是一氣蹬了腿便辭世,其餘的人在哪裡苟延殘喘不知道。

    只知道當時自己完全沒有報復成功的喜悅感,反而感到更深的茫然與無助。

    『他要將你接回家嗎?可惜你媽媽已經死了…』

    『我母親是我殺死的。』

    板兒頓了一會,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不用再次強調,你這個人還真死心眼,這樣活著很累的。』

    『他請了律師幫我脫罪,我還未成年,只被輔導了一段時間便了事。』

    『那你後來去哪了?跟在你父親身邊?』板兒晃著頭問著,他忽然掏出脖子上帶著的木頭項鍊默默端詳著,『還是把你送走?』

    『我自己逃走了。』

    『等到我再次出現在他眼前,就是我擊潰他的時候,他是活活被我氣死,因為我毀了他一生的基業,造成了韓家的破滅。』

    板兒突然變得沉默,我心想,差不多也該是這樣,任誰都會覺得我瘋得無藥可救。

    『心裡會很難受吧,不管怎麽樣,都是血親。』板兒拉了我的手,摸上青綠色的脈門,『想復仇對象又是血濃於水的親人,一定很痛苦的吧…,只希望神能保佑你今後快樂…』

    『你信教?』

    板兒調皮地朝我一笑,黑澄澄的眸子有著暖和的光芒,『神是不會捨棄他的子民,就算是不入教也一樣。』

    揚起一抹輕笑,因為板兒,我開始相信有神的存在。

    4

    那夜即使我發了總是令我難受的惡夢,但有板兒在身邊,他提醒了我那如煉獄的過往已在我伸手不及的遠處,我不必再害怕陷入如此的夢境。

    凝視著板兒滿足的睡臉,心裡開始思索這樣的人該會有什麽願望是自己可以完成的,一陣輕敲的門聲拉回我的徒空思緒。

    開了房門確定自己的音量不會吵醒床上的人,『怎麽了?』

    管家一臉哀慟,我心中已經有底,昨晚在他塞給我那個聖誕老人的吊飾,我就有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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