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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11:17 作者: 凶宅納涼
一個人如果長期處在黑暗的環境中不與外界交流,未知的恐懼很快就會摧毀人的意識,最先喪失的便是語言功能,他不知道還會被關多久,所以必須強迫自己思考,嘗試自己和自己交流。
現在他身後的這個牆角,應該就是醒來時靠著的那處,那亮光方才出現在他左手邊十點鐘方向。
魏南風循著記憶,又一次爬了出去。
手掌緊貼著光滑的牆面摸索,不錯過每一片牆磚,很快,在這面牆正中的位置,他發現一扇極為隱蔽的方形小窗。
窗戶四角和邊緣都嵌在牆體裡,如果不是邊緣處有細微的縫隙,根本發現不了。
應該只能從外拉開……
「不管怎樣,剛才的水一定是通過這扇窗戶潑進來的。」
他開始從頭梳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上午十點鐘,他到吳大山家的超市,想借用一下廣播,可吳大山恰好不在,他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期間又把那段熱熱鬧鬧的視頻看了一遍,準備走時撞上了匆匆趕回來的吳大山。
吳大山當時的神色有些古怪,很侷促,好像很怕看見他似的,這不合理,魏南風想。
他跟吳大山算老相熟,平時見了面遠遠就開始打招呼。即使幾年前吳老闆對他還有偏見時,也是趾高氣昂的,何時膽怯過?怎麼今天如此反常?
那感覺就像有人雇一個老實巴交的人做殺手,要殺的正是對他毫無戒心的親信之人,他與要殺之人遠日無冤近日無讎,但苦於收了別人的好處必須動手,正思前想後不知所措時,當事人自己撞到槍口上來了。
這個想法一出,魏南風確定了一件事,吳大山有意隱瞞,此事八成跟他被關在這裡有關。
吳大山是個伶牙俐齒的生意人,今天講話卻吞吞吐吐,當時魏南風還以為他是為超市的事發愁,現在想想,其實是在拖延時間。
因為他們沒聊幾句,一輛車就停在了門口。一般因為公事找他的都會直接去辦事處,超市並不是去往辦事處的必經之地,怎麼會有人在這裡攔下他?除了刻意為之,魏南風想不到其他解釋。
對方是知道了他的行蹤專程來堵他的。
魏南風乘陌生男人的車來到土地局,這點他們倒是毫不避諱讓他看到,可見有多麼有恃無恐。
這份轉讓合同,如果魏南風簽了,那就算他識相,結局皆大歡喜,五一路人人都能得到一筆不菲的補償款,甚至竭力配合的話,還能得到額外獎勵,足夠普通家庭後半輩子的營生。
可惜魏南風連考慮都沒有考慮,直接反其道而行之,只看了個封皮就認定裡面的內容他不感興趣----不簽,想收購五一路?免談!
市領導們平時個個眼高於頂,一手遮天慣了,難得碰上有人敢這麼理直氣壯的以下犯上,一時間惱羞成怒,把這不知好歹的小官軟禁起來冷靜冷靜好像也無可厚非,他們沒有趁他昏迷時強按手印,好像已經算得上「仁慈」了?
魏南風淡淡一笑,這就是他當前的處境,看透之後,心態反而平和下來,擂鼓般的心跳逐漸降回正常值。
「小同志還等著我回去過生日呢。」他突然想到,「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心跳忽然有極速回升的跡象,魏南風緊緊捂住胸口,脫力的癱倒在地。
人在極端環境下,那些遺落在人世間割捨不下的牽掛,都會變成魂牽夢繞的一根刺,深深地扎進心間,想的人抓心撓肝,又求而不得。
一定要出去!
他只剩下這麼一個念頭,捂住心口站起來,顫抖的手摸向袖口,那裡有一枚木舟袖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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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霧氣在擋風玻璃上凝結了一層霜,晨光微熹,天際將明。欒舟在風雪夜裡跋涉了大半個九如市,他像個亡命天涯的旅人,孤身一人去赴一場的沒有佳期的約會。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將他從片刻怔忡中喚醒,他單手在副駕駛上摸索了半天才發現,手機就在左手裡攥著,「騎驢找驢…」,欒舟嘆了口氣,接起電話。
「喂,舟兒,你在哪啊,有…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
「啊…這樣,你先別著急,現在在哪呢?哥去找你,咱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哥開車載著你找,你一晚上沒合眼了吧,先在車裡眯會兒,我馬上…」
「馬里奧,」欒舟出聲打斷他,卻又突然忘了自己想說什麼,到嘴邊的話消逝在凜冽的寒風裡,最後只化作一聲由衷的「謝謝。」
「嗨,我當你要幹嘛呢,嚇我一跳,」馬里奧鬆了口氣,「行了,把地址發給我,然後在原地等著,馬上就到。」
其實他也困得睜不開眼,昨天幫雪媚娘輔導了一晚上功課,作為一個精通三國外語外帶一門東北話的語言天才,居然需要藉助有道翻譯才能看懂中國高中生的完形填空。他認為這門課不應該叫常用英語,應該改名為聯合國批文翻譯定向培養。
馬里奧撂下電話就把頭埋進洗手池,不然怕是沾枕頭就能著,他必須去找欒舟,這個時候如果放任那小子在外面瞎逛一通,一會市政掃垃圾的就得打電話叫他去領人。
一個為情所困的失足少年開著一輛報廢多年的碰碰車在馬路上極速狂奔,那場面,想想都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