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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6:07 作者: 王覺仁
魏徵接過去看了一眼,搖搖頭:「從沒見過。怎麼,有什麼來歷嗎?」
蕭君默觀察著他的表情,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一想起今天很可能是與魏徵見最後一面了,蕭君默忽然有了一種衝動,便道:「太師,您知道嗎?我爹,其實不是我的親生父親,這枚玉佩的主人才是。」
饒是魏徵再有定力,眼神也終於出現了波動。
「有這種事?」魏徵極力掩飾著,「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爹出事前,給我留下了一份帛書。」
魏徵微微一震。他萬萬沒想到,蕭鶴年臨終前竟然會打破他們二十多年來的約定,把這個秘密透露給了蕭君默。可看蕭君默的神色,似乎又不太知道內情。「那,你爹有沒有說,你的親生父親是誰?」
「本來他已經在帛書中寫了,只可惜……」蕭君默苦笑了一下,「在魏王府的水牢里,帛書被老鼠咬得稀爛,我只找到了幾塊布片,只知道我的生父另有其人,卻不知道是誰。」
這是魏徵第一次聽到蕭鶴年最終的遭遇,果然與他料想的一樣,蕭鶴年就是在魏王府中遇害的。魏徵心裡難過,臉上卻不動聲色道:「真是可惜。」
「太師,我爹追隨您多年,按說我的身世,他一定不會對您隱瞞吧?」
魏徵躲開他的目光:「話雖如此,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你爹也不可能把什麼都告訴我。」
「那就是說,對我的身世,您確實一無所知嘍?」儘管明知這一問純粹是白問,蕭君默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
魏徵搖搖頭:「確實一無所知。」
「太師,假如說我現在馬上就要死了,您會不會把真相告訴我?」蕭君默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這麼說。
魏徵愕然:「賢侄何出此言?我實在是不知情,否則何必不告訴你呢?」
「我也不知道,你們為何都要瞞著我。」蕭君默悵然道,「我只能猜測,我的生父是個非同一般的人物,而且經歷了什麼非同尋常的事情,所以,你們不讓我知道真相,其實是為我好,對嗎?就像不讓我捲入《蘭亭序》的謎團中,也是為我好一樣。」
魏徵心裡,再次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產生了些許畏懼。跟他交談,實在是有一種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之感。「君默,往事已矣,就算什麼真相都不知道,你不也活得好好的嗎,何必去追問那麼多呢?」
「當然,一頭豬什麼都不知道,它也可以活得好好的。」蕭君默一臉譏笑,「可我是人,而人終究是有念想、有感情的,不是只要活著就滿足了,對不對太師?」
「賢侄所言甚是。但是你想過沒有,這世上其實有很多人,是連生存都很艱難的。所以,為了活下去,他們就不得不拋棄自己的念想,割捨自己的情感。即使這麼做很痛苦,但人最重要的是活著,為了活著捨棄那些,就是值得的。」
「是嗎?那假如現在就讓太師您放棄嫡長繼承制,讓您擁護魏王登基,以此來換取您活下去,您願意嗎?您還會認為這是值得的嗎?」蕭君默直視著魏徵。
魏徵一怔,後背登時沁出了冷汗:「賢侄,不瞞你說,老夫能活到今天,自然已經捨棄了許多,之所以還留著一口氣,在這世上苟延殘喘,也只是因為還有一點責任不敢放棄罷了。倘若真如你所說,朝局走到那一步,那老夫也只能一死了之了。」
「這麼說,太師的想法不就跟我一樣嗎?」蕭君默道,「人心裡頭的東西,不管是叫念想,還是叫責任,終究是比活著本身更重要的。為了這些,活著就有意義;若捨棄這些,人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魏徵忽然有點激動,贊同地點點頭:「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賢侄所言,與古聖人的教誨可謂精髓相通啊!」
「既然太師贊同我的想法,又為何把我的命看得那麼重要,而絲毫不顧及我心中的念想呢?」
這一刻,魏徵幾乎有了一種衝動,很想把一切都告訴這個迷惘神傷的年輕人,同時卻又驀然想起,二十一年前那個玉佩主人對他的囑託,心中瞬間陷入交戰,額頭在不經意間便已冷汗涔涔。
片刻後,魏徵才掏出汗巾擦了擦臉,歉然笑道:「這鬼天氣,明明才剛小滿,就已經這麼熱了。」
蕭君默看著他,知道他一定是有難言之隱,便又拿起玉佩道:「太師,晚輩才疏學淺,不知道這玉佩上面的文字和圖案都是什麼意思,太師能不能幫晚輩分析一下,至少給晚輩一些線索?」
魏徵聽出來了,這個聰明的年輕人是在給出一個折中的辦法,既讓自己透露一些線索給他,又不至於讓自己違背當年對玉佩主人的承諾。魏徵覺得,眼下看來,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可以緩解雙方內心的煎熬了。
思慮及此,魏徵便接過玉佩,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才道:「據老夫所知,這靈芝和蘭花,一般有象徵子孫的意思,所以賢侄的猜測沒錯,這應該就是你的生父留給你的。」
蕭君默知道魏徵已經接受了他的辦法,心中一喜,忙道:「還有呢?」
「還有嘛……」魏徵翻看著玉佩,「這『多聞』二字,首先當然是勉勵你廣學多聞;其次,這兩個字好像是佛教用語,這會不會是在暗示,你生父的身份跟佛教有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