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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6:07 作者: 王覺仁
「是啊,想當年,『王與馬,共天下』,那是何等風光煊赫!王氏一族的權勢,可是連晉朝皇帝都要敬畏三分哪!」李泰哂笑道,「可惜今日卻湮沒無聞,這是不是要怪你們這些後人不肖啊?」
李泰所說的「王與馬,共天下」,是著名的歷史典故,指的就是東晉初年,琅玡王氏一族與晉朝司馬皇族共治天下的局面。當時西晉經「五胡亂華」「永嘉之禍」而滅亡,衣冠南渡後,晉元帝司馬睿依賴大士族王導、王敦兄弟的鼎力輔佐,才在江東站穩了腳跟,開創了東晉。當時,王導位高權重,聯合南北士族,運籌帷幄,縱橫捭闔,政令己出;王敦則總掌兵權,專任征伐,後來又坐鎮荊州,控制都城建康。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司馬睿登基之日,竟惶恐地拉著王導的手同坐御榻,一同接受群臣朝賀,表示願與王氏共有天下。此後,王氏家族的權勢達於極盛,「王與馬,共天下」的局面在江左維持了二十餘年。即使後來庾氏家族代之而興,王氏家族的政治勢力、社會地位和文化影響仍是經久不衰。一代書聖王羲之,便是王導的堂侄。
「殿下所言非虛。」王弘義聽到李泰冷嘲熱諷,卻不以為意,「家道淪落,我等不肖子孫自然是愧對先人!只不過,世事無常,時運輪轉,水滿則溢,月盈則虧,興亡之間自有定數,盛衰更迭亦是常理。以此而論,我王氏一族既已沉寂二百多年,有朝一日因緣際會、否極泰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泰聞言,終於收起嘲諷的神色,看著王弘義道:「閣下既有此抱負,可見不是一般的商人,那麼閣下究竟做何營生,可否告知呢?」
王弘義笑了笑:「既然殿下垂問,在下也就直言不諱了。在下經營的並不是物,而是人。」
「哦?」李泰眯著眼睛,「人又如何經營?願聞其詳。」
「說起人之經營,古往今來,最成功之人,莫過於秦國丞相呂不韋了。想當年,他不過是一介商人,雖腰纏萬貫卻地位卑微,而秦國公子嬴異人也不過是趙國的一個人質,可就是在呂不韋的苦心經營之下,嬴異人最後變成了秦王,呂不韋也成了國相。可見世間最大的營生,從來都不是物,而是人。」
李泰臉色一沉:「閣下的意思,是不是把本王當成嬴異人,把你自己當成呂不韋了?」
由於王弘義說的是「奇貨可居」的典故,所以無形中就把李泰比喻成了像嬴異人一樣的「奇貨」,李泰自然是滿心不悅。
王弘義連忙拱手:「殿下誤會了,在下只是打個比方,以此回答殿下『人如何經營』的問題,絕無褻瀆殿下之意。」
李泰又看了他一會兒,才緩下臉色,示意王弘義入座,道:「閣下此來,想必也是有誠意的,只是不知閣下有什麼能力幫助本王?」
王弘義在另一邊榻上坐下,淡淡一笑:「在下的能力,還是一個字:人。」
「什麼意思?」
「想當年,聖上在藩時,麾下可謂謀士如雲、猛將如雨,秦王府中又蓄養了八百死士,因而才有後來的玄武門之事。今日殿下若欲效法聖上,豈可麾下無人?」
李泰微微一震,重新打量著對方:「那閣下都有些什麼人?」
「在朝,有謀臣,可供殿下驅使;在野,有死士,可為殿下效死!」
李泰一驚:「你在朝中也有人?」
王弘義含笑不語。
李泰一邊凝視著他,一邊心念電轉,猛然想起了什麼:「你既然是琅玡王導的後人,那必定也是王羲之的後人了?」
王弘義微微頷首。
李泰又在腦中急劇搜索著最近獲知的有關《蘭亭序》之謎的所有片段,突然不由自主地蹦出了一句:「先師有冥藏。」
他記得房遺愛說過,這是甘棠驛那支江湖勢力的接頭暗號,其首領的代號為「冥藏」,手下有人潛伏在朝中,代號為「玄泉」。
王弘義仍舊面帶微笑地看著李泰,從口中輕輕吐出了一句:「安用羈世羅。」
李泰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整個人從榻上跳了起來,瞪大眼睛道:「你……你就是冥藏先生?!」
李泰沒有聽見回答,而依舊只看見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
曲江池畔,艷陽高照。
江上波光粼粼,岸邊遊人如織。
時節已是初夏,暖風熏人,到此遊玩的紅男綠女們雖已換上輕衫薄紗,但還是被明晃晃的陽光逼出了一頭細汗。李承乾和稱心都身著便裝,漫步來到北岸的一處石欄邊。稱心顯然很開心,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四處張望,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恨不得把所有的美景在一瞬間盡收眼底。
李承乾看著他,內心頗感欣慰。
稱心的額頭、鼻尖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李承乾掏出汗巾,伸手要幫他擦。稱心連忙要去接汗巾,李承乾卻執意推開他的手,輕柔地幫他擦拭了起來。
一旁經過的路人無意中看見這兩個男子的曖昧舉動,無不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稱心羞澀,忙低聲道:「殿下,還是我自己來吧,別讓人家說閒話。」
「怕什麼?」李承乾不以為然,「是他們少見多怪,一群田舍夫!」說完狠狠地掃了圍觀路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