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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6:07 作者: 王覺仁
    第十四章羽觴

    夜晚的平康坊,香車寶馬,酒綠燈紅,似乎連空氣中都飄蕩著奢華靡麗的氣息。

    棲凰閣的雅間內,蘇錦瑟在珠簾後撫琴而歌,外間坐著李泰、房遺愛、杜荷三人。

    杜荷五官清秀,面目俊朗,但顧盼之間神色倨傲,有著名門子弟固有的自負和張揚。他和房遺愛都是長安城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人物,二人不僅同為開國功臣之子,而且都是當朝駙馬----杜荷娶了今上第十六女城陽公主,房遺愛娶了第十七女高陽公主。杜荷本身又封襄陽郡公,官任尚乘奉御,房遺愛則官居太府卿、散騎常侍。二人都屬於含著金鑰匙出生,之後又平步青雲、少年得志的典型。

    由於二人關係密切,所以李泰接納了房遺愛之後,順便也接納了杜荷,三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此刻,三人緊緊圍坐著一張食案,當房遺愛把父親從皇帝那兒聽到的有關《蘭亭序》的秘密一一說出後,李泰和杜荷頓時驚得合不攏嘴。

    李泰至此終於明白,為何父皇會千方百計尋找辯才和《蘭亭序》,原來朝野之中竟然潛伏著這樣一支可怕而神秘的勢力。

    「殿下,」杜荷忽然湊近李泰,低聲道,「若能讓這支勢力為我所用,一起對付東宮,何愁大事不成!」

    李泰一驚:「不可胡言!這種事情搞不好,就是謀反的大罪!」

    杜荷不以為然:「殿下難道忘了,聖上當年在秦王府,不也蓄養了八百死士嗎?謀大事者不拘小節,若處處小心謹慎,只能受制於人。」

    李泰聞言,不禁沉吟起來,似乎心有所動。

    「二郎此言雖然不無道理,但是這種江湖勢力,往往是一把雙刃劍,掌控得好便罷,萬一掌控不好,就有被其反制甚至是反噬的危險。」房遺愛道。

    杜荷是杜如晦次子,所以也被稱為「二郎」。他笑了笑:「這個我當然知道,可奪嫡本就是刀頭舔蜜的事,哪有十拿九穩萬無一失的?不都是提著腦袋上陣一搏嗎?再說了,這種江湖勢力雖不易掌控,但只需好好利用一回就夠了,一旦大事已辦,皇位到手,再卸磨殺驢也還不遲。」

    李泰看著杜荷,忍不住笑道:「二郎,看不出你溫文爾雅的,用心居然這麼險!」

    杜荷也笑道:「殿下這麼說令人惶恐,不過我權且把這話當成贊語吧。都說『房謀杜斷』,當年家父若非面臨大事有當機立斷之能,又豈能被聖上賞識呢?」

    李泰哈哈一笑:「這倒也是!想當年,有二位之令尊輔佐父皇成就大業,今日我又得二位襄助,看來也是上天的安排,要讓我等三人都子承父業啊!」

    「殿下這話說得好!」房遺愛舉起酒盅,「來,為了『房謀杜斷』,為了子承父業,干一杯!」

    「干!」三隻酒盅豪邁地碰在了一起。

    珠簾內,蘇錦瑟有意無意地往外瞥了一眼,嘴角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

    東宮崇教殿,燈火通明,絲竹聲聲,一場樂舞正在進行。

    殿中,李承乾和李元昌各坐一榻,場下舞者五人,樂工十餘人。五名舞者皆為妙齡女子,朱唇動,素腕舉,且歌且舞。其中四名為伴舞,兼作和聲,當中一名身形裊娜、舞姿娉婷的女子,是領舞兼主唱。

    自始至終,李承乾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當中這名女子。只見其螓首蛾眉、明眸皓齒、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羅袖招搖如青雲出岫,腰肢款擺若嫩柳迎風。聽其歌聲,低吟處仿佛淙淙清泉淌過耳畔,婉轉而嫵媚;高唱時恍若飛鸞展翼直入雲霄,空靈而激越。

    李元昌見李承乾看得痴了也聽得呆了,暗暗一笑,端起酒盅敲了敲食案:「太子,別光顧著看舞聽歌呀,酒也得喝!」

    李承乾下意識地端起酒盅,卻僵硬地停在半空,目光仍片刻不離那名女子。

    李元昌搖頭笑笑,自己把酒喝了。

    「這支歌舞,喚作何名?」

    趁著中間一段間奏,歌聲暫歇,李承乾趕緊扭頭問李元昌。

    「舞女出西秦,躡影舞陽春。且復小垂手,廣袖拂紅塵。」李元昌搖頭晃腦地吟了一句,賣起了關子。

    「這不是方才的唱詞嗎?」李承乾不解。

    李元昌笑而不答,又吟出下半闋:「折腰應兩袖,頓足轉雙巾。蛾眉與曼臉,見此空愁人。」

    李承乾略加沉吟,脫口而出道:「梁簡文帝的《小垂手》?」

    梁簡文帝是梁武帝蕭衍第三子,名蕭綱,善文學,詩歌多描寫宮廷生活與男女私情,辭藻華麗,詩風柔靡輕艷,被後世稱為「宮體詩」。

    李元昌拊掌而笑:「不愧是我大唐太子,對六朝古詩如此精通,這支歌舞便喚作《小垂手》。」

    「以蕭綱宮體詩為詞,譜曲編舞,怪不得如此曼妙!」李承乾感嘆道。

    「那是!蕭綱不是說過嗎,『立身之道與文章異,立身先須謹重,文章且須放蕩』。若唱詞先就拘謹了,何來歌舞曼妙?」

    「這女子,喚作何名?」李承乾嘴裡問著,目光卻又回到了舞池。

    李元昌又是一笑,故作誇張地探頭探腦:「這裡這麼多女子,你指的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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