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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6:07 作者: 王覺仁
    「二郎又不是頭一次來。」錦瑟笑道,「若是不喜歡我蘇錦瑟的待客之道,大可找別人哪,反正棲凰閣最不缺的便是賣笑女子!」

    房遺愛有些怒了,正想訓斥,李泰忽然發出笑聲,道:「錦瑟姑娘,既然不賣笑,那你來平康坊做什麼?」

    「奴家賣藝呀!」

    「賣藝?!」李泰撲哧一笑,「以你的姿色,賣笑或許還能賺幾個銅錢,若說賣藝嘛,請恕在下說一句實話,恐怕養不活你自己。」

    蘇錦瑟聞言,非但不怒,反倒咯咯笑了起來:「說得對,奴家的藝只賣雅士,不賣俗人,寧可曲高和寡,也不譁眾取寵!至於能不能養活自己,就不勞四郎費心了。」

    李泰哈哈大笑:「就你剛才那一首《鹿鳴》,也談得上曲高和寡?」

    蘇錦瑟也笑:「郎君是不是覺得剛才的曲子,特別俗?」

    「對,特俗,俗不可耐!」

    蘇錦瑟瞟了一眼房遺愛:「二郎,聽見了吧?這位郎君也說你俗不可耐,可不光是奴家這麼說你。」

    房遺愛頓時大窘,對李泰道:「方才那首曲子,是……是我讓錦瑟彈的。」

    李泰聞言,這才正色起來,重新打量了蘇錦瑟一眼:「既然如此,那麼錦瑟姑娘有何高曲,我願洗耳恭聽。」

    「高曲是給高人聽的,四郎自認為是高人嗎?」

    「在下不才,對琴瑟之音也算略有心得,真心恭請錦瑟姑娘賜教!」

    蘇錦瑟眸光流轉,在李泰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粲然一笑:「都說當仁不讓,看來奴家今晚還真躲不掉了。」

    李泰看著她眼波流轉、笑靨嫣然,心裡又猛地一顫,連忙做了個請的手勢,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悸動。

    蘇錦瑟翩然轉身,走進裡間,重新坐了下來。李泰無意中聞到了她轉身時散發的體香,又是心神一盪,情不自禁地翕了翕鼻翼。

    很快,錦瑟的弦聲再次響起。李泰一怔,竟然發現這個曲譜他從未聽聞,不禁凝神望向蘇錦瑟,等著聽她接下來的吟唱。

    隨著旋律,蘇錦瑟的歌聲再次響了起來。李泰一聽,頓覺與剛才判若兩人,只感到她清澈幽遠的歌聲仿佛來自天外,絕無半點人間煙火的氣息。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李泰知道,這支曲子的歌詞采自《詩經》中的《黍離》,本來是古已有之的瑟譜,但蘇錦瑟顯然只保留了歌詞,自己重新譜寫了曲子。

    這首《黍離》的文意原本便充滿了悽愴和蒼涼之感,蘊含著主人公綿綿不盡的故國之思,以及對家國天下的興亡之嘆,此刻被蘇錦瑟憂傷悽美的曲調和恍若天籟的歌聲再一襯托,越發令人扼腕神傷,不覺有種仰天一哭、愴然涕下的衝動。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第二段歌詞唱起的時候,李泰已經完全沉醉其中,深深不可自拔了。

    房遺愛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暗暗一笑,也不跟李泰道別,悄悄退了出去,並帶上了房門。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這首曲子一唱三嘆,纏綿悱惻,直到蘇錦瑟唱完起身,李泰還依然神遊天外,眼睛竟然不知不覺地濕潤了。

    「四郎……」

    蘇錦瑟走到他面前,發出一聲輕喚,才把李泰的心魂從天外喚回了人間。

    李泰回過神來,尷尬地抹了抹眼睛:「對不起,我……我失態了。」

    蘇錦瑟深長地看著他:「四郎,你的確是懂瑟的,奴家彈了這首曲子不下數十次,你卻是……第一個為它流淚的人。」

    李泰抬起目光,和蘇錦瑟四目相對。

    一種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般的情愫,在二人的目光中緩緩流淌。此刻的李泰驀然意識到面前這個驚才絕艷的奇女子,定然便是房遺愛要送他的第二份「禮物」了。

    微雨濛濛,打濕了一座木橋,也打濕了佇立在橋上的一個人。

    蕭君默一身便裝,已經在橋上站了半個多時辰。

    他怔怔地望著橋下的永安渠水,全然不顧過往行人詫異的目光。

    木橋位於延康坊的北面,永安渠水自南向北流經延康坊,再從這座橋向北面的光德坊流去。也就是說,倘若有什麼東西從魏王府的水渠中流出來,便會從這座橋下流過。

    不知道為什麼,蕭君默這幾天一直有一種強烈的直覺,覺得他可以在這裡找到跟父親有關的線索。

    橋下,綠草青青的岸邊,有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漢,正在悠閒自得地垂釣。

    蕭君默看了他這麼久,也沒見他釣上一條魚,甚至沒看見魚兒咬半次鉤,但這似乎絲毫沒有妨礙老漢的興致。

    「老丈,這裡釣得到魚嗎?」蕭君默走到老漢身邊搭訕。

    老漢扭頭看了他一眼:「坐久了,自然釣得到。」

    「這種下雨天,魚兒都沉了,不太咬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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