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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6:07 作者: 王覺仁
    郭書吏拿起那幾本卷宗略略一翻,頃刻間便渾身顫抖,汗如雨下。

    「二月二十六日晚,我父親有沒有離開過魏王府?」蕭君默不想再跟他說廢話了,遂單刀直入。

    郭書吏失神地點點頭。

    「他離開時有沒有什麼異常?」

    「他……他挺著急。」

    「怎麼說?」

    「當時還是夜禁,他就急著要出門,我要給他開個公函以便通行,他都說不用就匆匆走了。」

    「他出門的時間還記得嗎?」

    郭書吏想了想:「大概……大概是寅時末刻了。」

    「你為何能記得這個時間?」

    「因為他出去不多一會兒,晨鼓就響了。」

    「這件事,魏王知道嗎?」

    郭書吏點點頭:「令尊前腳剛走,魏王就來了。」

    「他去做什麼?」

    「他也是來找令尊的。」

    「知道我父親匆匆離開,他作何反應?」

    「他黑著臉,沒說什麼就走了。」

    事情全都清楚了!蕭君默想,二月二十六日晚,父親一定是冒險盜閱了那份有關辯才的密奏,然後迫不及待地把情報送了出去,而魏王當時便已發現,卻隱而未發,數日後才對父親下了手。據此來看,父親現在很可能已經遭遇了不測……

    蕭君默心裡,遽然感到了一陣猶如刀割的疼痛。

    母親早在他童年時便已病逝,父親怕他受委屈,此後一直沒有續弦,這麼多年都是父子二人相依為命。蕭君默萬萬沒想到,他這一次離京,竟然成了與父親的永訣!

    儘管心中萬般痛楚,蕭君默臉上並未流露絲毫。郭書吏看他怔怔出神,便顫聲問道:「蕭將軍,在下……是否可以走了?」

    蕭君默默然不語。

    郭書吏戰戰兢兢地爬起來,躡手躡腳地朝外走去。

    「郭書吏,請好自為之!」蕭君默忽然道,「下一次玄甲衛再來找你,你可就沒那麼容易走了。」

    「是是是,在下一定痛改前非,一定痛改前非!」郭書吏連連點頭哈腰,然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蕭君默冷笑了一下。他知道,這種人是死不悔改的,遲早有一天會鋃鐺入獄,在大牢里度過餘生。

    這麼想著,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既然有關辯才的情報是從父親這裡泄露出去的,那麼麻櫟樹林中那群黑衣人的情報來源很可能正是父親!倘若師傅李世勣現在已經把甘棠驛一案的全部經過都稟報給了皇帝,那麼一旦開始追查麻櫟樹林中的黑衣人,最後必定會查到父親頭上,而父親也必定難逃謀反的罪名!

    想到這裡,蕭君默立刻像瘋了一樣衝出茶樓,策馬向皇城狂奔。

    他必須趕在李世勣入宮奏報之前攔住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李世勣仍然坐在玄甲衛衙署中。

    上午蕭君默走後,他便一直在權衡,到底該不該把蕭君默說的所有情況全部向皇帝稟報,因為此事不知牽連到了多少朝中大臣,更不知牽連到了誰,所以不可不謹慎對待。

    雖然身為大唐的開國功臣,現在又兼兵部尚書和玄甲衛大將軍這兩大要職,李世勣對皇帝絕對是忠心耿耿,但他深知,有些時候,忠心並不等於要把什麼話都對皇帝說。尤其是這些年坐在玄甲衛這個位子上,從他手中經過的每個案子,由他向皇帝奏報的每條線索,都有可能置一個或多個當朝大員於死地,並且禍及滿門,所以李世勣做事就更是如臨如履、慎之又慎,生怕辦錯了案子傷害無辜。

    此刻,當蕭君默像瘋了一樣滿頭大汗地衝進來時,李世勣憑直覺便意識到,自己今天的審慎又是對的。

    聽蕭君默上氣不接下氣地講完今天調查的經過,李世勣的眉頭瞬間又擰成了一個「川」字。

    最讓他感到震驚的當然是蕭鶴年的失蹤。

    而蕭鶴年的失蹤,顯然又與辯才一案息息相關。

    李世勣想,倘若蕭君默今天的調查沒有走錯方向的話,那麼可以料定,蕭鶴年很可能是盜取了辯才情報,然後泄露給了朝中的某個神秘勢力;而這個神秘勢力,正是麻櫟樹林中那群攔截辯才的黑衣人。所以,假如把此事上奏皇帝,蕭鶴年立刻便會成為有罪之人,而蕭君默也必定會受到株連!

    「師傅,」蕭君默喘息了半天才道,「我判斷,魏王很可能已經發現了我爹盜取情報的事,所以,我爹怕是……怕是遭遇不測了。」

    「現在下這個結論還為時過早,你趕緊讓弟兄們幫著查一查,或許還能找到你爹。」李世勣心裡的判斷其實跟蕭君默一樣,可他當然不能說實話。

    「那,甘棠驛的案子,該怎麼向聖上奏報?」

    「這個我自有分寸,你就不必操心了,趕緊查你爹的事去吧。」

    蕭君默走後,李世勣又把所有事情前前後後梳理了一遍,才從容入宮,向李世民做了稟報。當然,他把涉及蕭鶴年的東西全部隱藏了,其中也包括魏王向蕭君默匿名傳遞消息一事。

    即使隱藏了一部分,但僅僅是甘棠驛劫殺事件的大體經過,以及洛州刺史楊秉均等人的犯罪事實,便足以令李世民感到震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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