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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6:07 作者: 王覺仁
「承乾,你的武藝是越來越精湛了!」男子笑著走到他身邊。
李承乾接過宦官遞來的羅帕,慢慢擦拭劍刃上的血水,冷冷一笑:「無非是我的劍好,七叔不要睜著眼睛說瞎話!」
這個被稱為「七叔」的男子,正是太宗李世民的七弟----漢王李元昌。論輩分,他是李承乾的叔父,可二人卻是同歲,都是武德二年出生,現年二十四歲。也許是因為年齡相同,加上性情相投,這對叔侄的關係一直很密切。
李元昌被李承乾噎了一下,也不以為意,仍舊笑道:「承乾,你就是這張嘴不饒人,也難怪朝堂上那些腐儒不喜歡你。」
「七叔心裡真正想說的,不是這話吧?」
李元昌一怔:「心裡?我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啊!」
「七叔是想說,也難怪父皇不喜歡我吧?」
李元昌又是一怔,旋即笑道:「哪能呢?皇兄要是不喜歡你,又怎麼會把他最器重的魏徵派來給你?」
「那依你看,魏徵是不是腐儒?」李承乾把劍擦得纖塵不染、精光四射,卻任憑臉上的雨水流淌,擦都不擦。幾個宦官交換著眼色,卻沒人敢出言提醒。
李元昌撓了撓頭:「魏徵嘛,腐是有點腐,不過好歹人家是來幫你的,你可別得罪了他。」
李承乾不語。
這時,一名宦官撐著傘,腋下夾著一根金玉手杖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氣喘吁吁道:「啟稟殿下,魏……魏太師來了。」
李承乾一聽,下意識一轉身,朝遠處望去。
遠處一座兩丈來高的假山亭上,站著一位神色凝重的老者,正是魏徵。
李承乾面露微笑,深深地朝假山方向鞠了一躬,然後把劍扔給宦官,接過金玉手杖,右腿微跛地往迴廊走去。幾個宦官撐著傘緊跟著。
由於小時候生了一場病,之後李承乾便落下了微瘸的毛病。他喜歡拿劍,最討厭拿手杖,但遺憾的是,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他還是不得不與這根手杖打交道。
直到李承乾走遠,趴在地上的那幾個武士才敢爬起來,然後和一群宦官七手八腳去抬地上那些或死或傷的武士。
在東宮,這一幕時常發生,而且有時候陣仗更大,死傷更多。
魏徵遠遠望著被抬下去的那具屍體,神色越發凝重。
東宮麗正殿,西廂書房。
已換上正裝、束起頭髮的李承乾坐在榻上,靜靜聽魏徵講完了魏王入居武德殿的事。
「太師,您喜歡鷹嗎,草原上的鷹?」李承乾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就任太子太師這一個多月以來,魏徵早已習慣了李承乾無常乖戾的性情,也早已知道該如何應對,便淡淡說道:「老夫自然是喜歡。」
「哦?為何喜歡?」
「鷹有翱翔天際的自由,又有搏擊長空的力量。人生得此二者,夫復何求?」
李承乾看著魏徵,陰鬱冷厲的眼神中漸漸有了一絲明亮和暖意。
在李承乾看來,雖然魏徵也總是跟他講一些仁義道德,還是有不少酸腐氣息,但與此同時,魏徵身上卻另有一種其他朝臣沒有的東西,那就是----真誠、率性、勇悍。這也正是李承乾打心眼裡尊重魏徵的地方。
「太師,既然您喜歡鷹,那如果有人勸您把鷹關在籠子裡,儘管那籠子金碧輝煌,您願意嗎?」
魏徵搖搖頭:「當然不願意。」
「那不就結了?」李承乾笑道,「魏王就是只鸚鵡,羽毛漂亮,說話也漂亮,他喜歡籠子,那就讓他去住籠子好了,我一點也不嫉妒他。」
「殿下錯了。魏王不是一隻鸚鵡,而是一頭狼;武德殿也不是一個籠子,而是一座山頭。讓狼登上山頭,呼朋引伴,對月長嚎,將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李承乾呵呵一笑:「再兇惡的狼,登上再高的山頭,它也永遠咬不著鷹,不是嗎?」
魏徵也笑了:「殿下,能容老夫問一個問題嗎?」
「太師請講。」
「殿下見過永遠在天上飛的鷹嗎?」
李承乾微微一怔。
「飛得再高的鷹,它也要到地上覓食的,對不對?」
李承乾的笑意慢慢凝結在臉上。
「永遠在天上飛的鷹,只是一個夢,一個只存在於殿下心裡的美麗的夢,它並不現實。尤其是,當這隻鷹還是只雛鷹的時候,它就只能躲在地上的巢里,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惡狼一口吞掉!我說得對嗎,殿下?」
李承乾苦笑,眼中的陰鬱之色再次凝聚:「太師犀利!沒錯,我李承乾說到底,也只是一隻雛鷹。」
「既然是雛鷹,就要學會保護自己。」
李承乾怔了片刻,才道:「請太師指教。」
「只要殿下做到老夫說的以下三點,這東宮之位,便可堅如磐石。」
「哪三點?」李承乾看著魏徵,目光急切。
「首先,就是愛惜自己的羽毛。」
李承乾知道,魏徵是在暗示他,要維護儲君的良好形象,不要再玩那些打打殺殺的危險遊戲,以免再受朝野輿論的詬病。雖然這個道理容易明白,可要讓自己放下最喜歡的劍,又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