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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6:07 作者: 王覺仁
趙德全終於聽出了弦外之音,慌忙跪地:「大家恕罪!魏王殿下之事,老奴也是偶然聽聞的,絕非有意打探,還望大家明鑑!」
李世民淡淡一笑:「慌什麼?朕又沒罵你,不過是誇你身子骨硬朗而已,瞧把你嚇得。」
趙德全趴在地上使勁磕頭:「老奴托大家洪福,又一心一意侍奉大家,所以上蒼垂憫,才讓老奴這把賤骨頭多活幾年,倘若哪天大家不需要老奴了,老奴立馬挖個坑把自個兒埋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行了行了,起來吧,你都說今天是大喜之日了,怎麼還淨說些不吉利的話?」
趙德全這才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賠著笑臉:「大家說得是,老奴就是嘴欠。」
這時,殿門外響起了魏王李泰中氣十足的聲音:「兒臣叩見父皇,恭祝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們都下去吧,朕要跟魏王說說話,任何人不許打擾。」李世民收起笑容,正色道。
「遵旨。」趙德全領著殿裡的宦官們躬身退下,一滴冷汗從他的額角悄然滑落。
甘露殿內殿,四卷黃綾裝裱的帛書整齊排列在書案上,李世民手裡另外拿著一卷,正坐在榻上閱讀。魏王李泰躬身侍立一旁,一直留意著李世民的表情。
「父皇,這五卷是《括地誌》總序,兒臣想讓您先睹為快,正文五百五十卷,也已送入宮中秘閣,您若想御覽,可隨時命人呈上。」李泰低聲道。他身形魁梧,器宇軒昂,一雙大眼炯炯有神,無論身材還是相貌都酷似李世民。
「嗯,不急。」李世民仍舊看著帛書,臉上漸漸露出讚許之色。
李泰察覺,心中暗喜。
對於《括地誌》的編纂,李世民一直保持了極大關注。在朝野看來,這無非是李世民寵愛魏王,想通過這部書,讓李泰提升個人聲望和政治威望罷了。然而,朝野上下卻很少有人知道,除了這個表面原因之外,李世民讓李泰編纂這套書,其實另有一層隱秘的原因,那就是以編書為名,暗中動用大量人力物力來尋找一個人----一個與《蘭亭序》密切相關、極有可能知道其下落的人。
片刻後,李世民又翻了翻其他四卷,才放下帛書,欣慰地看著李泰:「青雀,此書纂成,是有功於朝廷的一件大事,朕一定要好好賞你。」
李泰心中大喜,但表情仍克制著:「多謝父皇讚賞!不過,此書得以纂成,上則仰賴父皇天恩,下則依靠群僚輔弼,兒臣不敢居功。」
「好了,咱們父子之間,這些客套話就不必說了。」李世民拍拍旁邊的御榻,「過來坐吧。」
李泰再也抑制不住喜色,躬身一揖:「謝父皇賜座!」
能與皇帝共坐一榻,顯然不是一般的榮寵,別說滿朝文武無人有此待遇,就算李世民的十幾個兒子,也就只有李泰能得享這份殊榮。而在此刻,「共坐一榻」對於李泰還不僅僅只是一份殊榮,更是一個暗示,暗示他可以向李世民稟報某些更隱秘的東西了。
對此,他們父子自然心有靈犀。
「父皇,兒臣還有一件喜報要奏。」李泰坐在一旁,壓低聲音說。
李世民故意閉上眼睛,用手輕揉太陽穴:「說吧。」
「兒臣已經發現辯才的線索了。」
李泰所說的辯才,是一個和尚,也是王羲之七世孫智永和尚的弟子。根據李世民最初的調查,智永本名王法極,是王羲之第五子王徽之的後人,傳承家風,工於書法,於蕭梁年間在會稽郡山陰縣的雲門寺出家,此寺後由梁武帝蕭衍賜名,改為永欣寺。據可靠情報顯示,《蘭亭序》真跡一直在智永手中。隋末天下大亂,群雄紛起,蕭銑據江陵稱帝,智永與弟子辯才忽然離開永欣寺,前往江陵大覺寺,之後便駐錫於此。武德四年,江陵被唐軍攻破,蕭銑兵敗身亡,智永與辯才遂離開大覺寺,不知去向。
上述情報,有一些是李世民從大臣虞世南處獲取的。虞世南曾是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是李世民極為欣賞的一位書法大家,年輕時跟隨智永學習書法,不止一次見過《蘭亭序》真跡。武德九年呂世衡事件發生後,李世民曾多次密召虞世南,問詢《蘭亭序》及智永之事,可虞世南所知有限,無法提供更有價值的線索。
貞觀十二年,虞世南病逝。此時李世民已暗中授意李泰開始了《括地誌》的編纂,並通過大量秘密調查得知,智永和辯才於武德四年離開江陵後,便回到了家鄉越州,於蘭渚山隱居。這座蘭渚山,便是永和九年王羲之與數十友人聚會之地。是年三月初三上巳節,王羲之等人在此山間的蘭亭溪畔曲水流觴、飲酒賦詩,王羲之更是逸興遄飛,於酒酣耳熱之際援筆寫下了千古名作《蘭亭序》,後世譽之為「天下第一行書」。
根據李泰接下來的調查,武德九年,也就是李世民登基後不久,智永便於某個夜晚毫無徵兆地去世了,享年一百二十歲。智永圓寂之後,一直跟隨並侍奉他的弟子辯才也跟著消失了,從此蹤跡全無。
李世民和李泰據此判斷,辯才很可能攜著《蘭亭序》真跡潛逃他方了,而且極有可能蓄髮還俗、改名換姓,就此泯然於芸芸眾生之中。在李世民看來,辯才之所以刻意隱匿行蹤,唯一的解釋只能是----《蘭亭序》隱藏著某個重大的秘密!這個判斷,與李世民從呂世衡事件中得出的判斷完全一致,所以李世民一直對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