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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朗星錯愕地抬頭看她。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應該都放下了,我又為何要放不下?」喃喃的聲音,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瀲灩牽過朗星的手往屋裡走:「去收拾你要帶的東西吧。」

    晉元帝七年夏,兩輛馬車一快一慢。從同一條路,慢慢地往洛陽而去。

    「皇上,您再不立後,大晉無儲君,將是何等的讓萬民不安啊!」一眾老臣跪倒在太極殿外,已經不知是第幾次了,哀嚎聲此起彼伏。

    殿裡坐著的人卻像是壓根沒聽見一樣,慢慢地翻著書看,順便抿一口茶。

    「皇上。」謝子瞻無奈地指了指外頭:「他們要是跪死了,似乎也不太好。」

    「嗯。」韓朔點頭應了,吩咐了玄奴兩句。

    不一會兒,太極殿的大門便打開了,老臣們眼睛陡然發亮,卻見玄奴出來,給他們每人搬了一個蒲團,順便旁邊放上茶架子,一人擱一盞茶。

    「皇上仁慈。」玄奴朝他們行禮,說完這四個字便又退回了殿裡頭,門重新關上。

    眾人面面相覷,哭也不是。走也不是。

    「雖然哭得煩,但是他們說得沒錯。」謝子瞻拱手道:「皇上,都已經七年了,再深的執念也該放下了。就算您不喜歡其他人,也該充盈後宮,留下子嗣才對。」

    韓朔頭也不抬:「若是哪天我當真突然死了,就把皇位給你。」

    謝子瞻臉色一白,眼角抽搐地跪下去:「臣方才說的都是玩笑話,陛下不要當真。」

    「嗯。」韓朔應了一聲。

    這麼多年,晉元帝後宮無一人。也算得上史無前例。總有人要以聯姻抑或是安撫臣心的名頭,要塞家人子進宮。韓朔總是一言不發地換一種方式達到他們想要的目的,而後依舊空置著後宮。

    看著帝王這生無可戀的模樣,裴叔夜覺得很擔憂,半夜睡不著。還是去找了張術。

    想不到的是,半夜去訪,張術也披著衣裳坐在寢室門口逗貓。

    「丞相。」裴叔夜一臉凝重地湊過去道:「這樣下去當真不是辦法,華啟都說心病難醫,我怕皇上繼續解不開心結,當真生病了,便會一病不起了。」

    張術從容地逗著貓,臉上還帶著笑意:「心病當然需心藥,可是他的心藥不肯見他罷了。」

    「不肯……嗯?不肯見?」裴叔夜睜大了眼睛,不顧禮節地抓住張術的衣襟:「什麼叫不肯見?你的意思是…」

    只是不肯見,楚瀲灩她,還活著麼?

    不,不可能,那麼高的萬丈懸崖。

    「老夫曾允過一人,當保她不敗韓朔。」張術平靜地笑了笑。

    第一百九十五章是be版本的結局啊現在在寫的是走往圓滿方向的結局....我忘記說了tt

    今日四更,爭取大結局。

    二更2點三更3點半,四更5點

    番外章愛妻楚瀲灩,相公韓子狐

    裴叔夜心裡一緊,呼吸都輕了。

    「這麼多年,老夫在旁邊看著,也知道是她贏了,她過得自在,有人卻痛苦了七年。」張術抓著鬍鬚,輕笑:「男人之間的輸贏是江山,男女之間的輸贏永遠是感情。老夫不算食言吧。」

    「她還活著?」裴叔夜哽了半天才吐出這麼句話。

    張術嘿嘿笑了兩聲:「是還活著吧。」

    裴叔夜抿唇,眼神像是要看透他一樣:「你這人,到底打的什麼算盤?望月崖那種地方,怎麼可能還…」

    「望月崖上若是有人跳下去,定然是無法生還的。」張術打斷他,一本正經地道:「當真掉下去,怕是屍骨無存。」

    「那……」裴叔夜抿唇:「那您說的,是在拿在下開玩笑麼?」

    張術哈哈一笑。搖頭:「沒有,老夫是認真的。掉下去了當真不能生還,可是,誰說當初她真的掉下去了?」

    寂靜的夜晚,張府里獨他二人醒著。腳邊的貓蹭了蹭張術的手。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娘親,這便是洛陽麼?」朗星趴在窗邊往外看,街上人來人往的,比他們那小鎮熱鬧多了。

    「嗯,你娘親我就是在這裡長大的。」瀲灩臉上蒙了面巾。頭上還戴了斗笠,靠在馬車另一邊,有些走神。

    「洛陽這麼熱鬧繁華,娘親還去小鎮做什麼?」

    「繁華背後多殺戮,不是告訴過你平凡才是真麼?」瀲灩伸手戳了戳朗星的額頭:「不要皺眉。」

    朗星乖乖坐著。看了瀲灩好久,低聲道:「這些年,孩兒看著娘親,也不覺得您過得有多快樂。雖然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但是娘親心裡像是記掛著什麼。笑都不真切。」

    瀲灩轉過頭來,哭笑不得地將朗星抱到懷裡來:「你才多大,懂什麼記掛不記掛麼?」

    朗星張張小嘴,終究還是不說話了。

    大概是不太懂娘親到底是為何看起來很快樂,眉目間卻有散不開的愁緒。他只覺得娘親雖然很喜歡平凡的生活,但是無論她的容貌還是她的處事之風,怎麼都與平凡的生活格格不入。這幾年日子雖無風無浪,但到底清淡。他除了與隔壁家的二狗子玩,也沒遇見過什麼有趣的玩伴。

    那種感覺,大概就是一條大魚像生活在小池塘里,雖然沒有更大的魚來咬,但也到底是寂寞的。

    馬車在一處宅院的後門停下,有奴僕手腳麻利地開門,幫他們搬運東西。朗星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瀲灩卻牽過他的手,很是鎮定地往裡走。

    宅院不大,位置也在洛陽較為偏僻的地方,府正門都沒有牌匾寫上姓氏,但是這一處地方,一貫不會有官府的騷擾。更不會有什麼人敢肆意撒野。

    「娘親,這是哪裡?」

    瀲灩往主院裡走,輕聲道:「這是一些故人住的地方。」

    故人?朗星抿唇跟著進去。

    有僕人通報過了,前頭吵吵嚷嚷的,不一會兒就有幾個人朝他們這邊沖了過來。

    「娘娘!」畢卓睜大了眼睛,看著遠處微笑著的女子,喉嚨一緊。

    當真還活著!居然當真還活著!

    「該換個稱呼了吧?」瀲灩笑道:「哪裡還有什么娘娘。」

    江隨流解雨臣等人都圍了過來,寂靜的宅院裡,突然就熱鬧了。

    一別七年,除了張術。沒人知道瀲灩還活著。然而現在,他們卻突然收到了她的消息,知道她要回來了。

    而且,眾人低頭看著旁邊的小不點,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早就物是人非了吧。」瀲灩隨著江隨流往外走,去看她自己的墳墓:「這麼多年了,你們都老了。」

    江隨流抿著唇回過頭來,瞪著她道:「臣等不過而立之年,哪裡老了?」

    「啊,是我說錯了。」瀲灩抱歉地笑笑,又嚴肅地道:「稱呼該改回來了,什麼臣等,還是用平稱吧。」

    姻緣廟裡人來人往,瀲灩跟著江隨流進去,徑直去了廟的後頭,左轉是一片桃花林。

    「當真有墓啊。」瀲灩看著遠處那石碑,停下了步子:「裡頭埋了什麼?」

    江隨流嘆息一聲,道:「埋的自然是你的東西,不去看看那墓碑麼?都是韓朔親手刻的。」

    瀲灩一怔,繼而笑道:「他倒是有心。」

    「整整七年了,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有沒有什麼改變,但是皇上他,即便是在旁人看來,也是對您用足了真心。」江隨流低聲道:「雖然當初是他負了你的真心,可是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還不夠麼?」

    夠?瀲灩笑得有些涼:「隨流,你知道當年在望月崖上,寧瑾在我耳邊低聲說了什麼麼?」

    七年前的望月崖上,懷裡奄奄一息的人拉下她,湊在她的耳邊輕聲呢喃。

    「我那時候,是抱著與他共死之心的。」瀲灩平靜地說著,想起懷裡冰冷的那人,心裡免不了還是有些難受。

    「知道我為什麼從望月崖上跳下去,卻沒死麼?」

    江隨流好奇地看著她。

    「那是因為,望月崖幾步之下就有個山洞。早有人在洞前布置了粗網。我一落下,便被帶到了山洞裡,連孩子都保下來了。」

    江隨流驚愕地睜大眼睛,隨即明白過來:「是師父…」

    張術早在很久以前,就去過一次望月崖。

    「嗯。」瀲灩笑道:「那是他答應寧瑾的事情。所以寧瑾才去得那麼安心。」

    臉色蒼白的人,眼裡滿是溫柔地看著她,而後拉下她,輕聲道:「愛妃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是回去韓朔身邊吧。你本就還愛著他。」

    「若是你不想,那麼,便去過一過你想要的生活,種花養雞,平凡…平凡地活下去。崖下面,有人會接著你的。」

    那是他對她最後的溫柔。

    她活下來了,抱著的卻是他冷透了的身子。待韓朔等人離開之後,她讓他們封了那洞口,算作他的陵寢。

    之後,再也沒敢去那望月崖。

    平生最負是相思。韓子狐負了她,她何嘗不是負了司馬寧瑾?此生此世,本該是孤獨一生才算公平。

    可是……最近常常夢見他了,夢見司馬衷坐在奈何橋邊,微笑著看著她道:

    「你放不下我,我怎麼走得掉啊,愛妃。」

    走不掉,那她便隨他去了吧。日子過得足夠了,朗星也長大了,她活著不過是在回憶里掙扎,愧疚、怨恨、心痛、糾纏,看起來是在平靜地過日子,她這七年,又何嘗好受過?每每念及韓朔,心痛難耐。念及寧瑾,更是呼吸都困難。再這樣下去,便是活在人間煉獄裡,不如死了痛快。

    以前她一貫是惜命的,不捨得輕易丟掉自己的小命,因為活著還有許多事要做。

    可是現在,竟然有一種活到了盡頭的感覺。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了,平靜的日子也嘗過了,再往下,便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朗星是很有天分的孩子,把他交給畢卓他們,她沒什麼好擔心的。

    回來洛陽,便是這樣想的。很自私,很不負責任的想法。

    「瀲灩。」江隨流喊了她一聲,頗有些擔憂。

    她回神,低笑兩聲,隨手采了兩把野糙,垂著眸子走過去,放在自己的墓前。

    「我一直有個願望,願有一日天下安定。能尋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不穿宮裝,不畫?眉,快快樂樂地活到白髮蒼蒼。」她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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