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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她點頭,示意聽著。

    「最先我該愛上的,是你,不是明媚。」韓朔開口,覺得喉嚨有些生澀。這樣的解釋在現在聽來有些可笑而多餘,不過他還是想說。

    「我認錯了人,以為當年救我的是明媚。」所以,後來的都是誤會。

    瀲灩瞳孔微縮,反應了好一陣子才明白過來。

    多年前楚府的池塘邊,有人渾身濕透,卻還是鎮定地問:「敢問姑娘芳名?」

    她未答,奶娘便喊了她一聲明媚。

    是從那時候起的麼?就因為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就因為奶娘喊錯了名字,所以後來他愛上的是姐姐,不是她?

    荒唐。

    瀲灩忍不住笑了,越笑越厲害,笑得渾身都顫抖了起來。尖銳的笑聲迴蕩在山崖間,讓人聽得皺眉。

    帝王輕輕拉住她的手,眉頭微皺,想說什麼,心口卻一陣陣地疼,眼前恍然有些黑色。

    「所以呢?韓太傅?」笑夠了,瀲灩擦擦眼角笑出的淚。看著他道:「你就是來跟我解釋這麼一句,然後要我跟你回去麼?」

    韓朔垂眸,自嘲地笑笑:「我自己聽著都不太可能。」

    明明知道不可能了,還是想說出來,求一個結果。

    是他錯得離譜了,瀲灩這樣的丫頭。怎麼可能肯輕易回頭。

    但是,眼下晉惠帝必死無疑了吧。他若能將她帶回去,那麼…

    「太傅。」裴叔夜追來了,氣喘吁吁,眉目帶著焦急,穿過人群走到他身邊:「新都還有許多事要處理。您別再耽誤在了這裡。」

    江山初定,要做的事情太多。即便是一時兒女情長,終究是不能誤了大事。無數的人跟隨著他,幾萬性命換回來的勝利,他們都還等著他主持大局。

    韓朔頗為煩躁地揮了揮手:「我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他的心落在了這裡,不拿回去,還怎麼能做事?

    瀲灩看著裴叔夜那有些著急的模樣,輕輕笑了笑。

    她曾經渴望過韓朔愛她,然而現在,她看出來了,韓朔也許是真心愛上了她。而她。卻不見有多少開心。

    等閒變卻故人心,就不要再來怪故人心易變吧。

    帝王揉了揉眉心,意識有些不太清醒了。

    「沉心。」

    「我在。」瀲灩低頭,眼裡帶上了一抹柔色。

    司馬衷看著,滿足地笑了笑,聲音低啞地道:「我好像快堅持不下去了。」

    瀲灩心裡一跳,抓著他的手緊了緊:「你…」

    黑色的眸子一點點黯淡下去,司馬衷放鬆了身子靠在瀲灩懷裡,輕聲道:「大概真的是要死在你懷裡了,這樣的話,來生說不定還能遇見你。」

    「皇上。」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解雨臣將手裡的刀捏得咔咔作響,渾身卻是一股無力之感湧上來。

    「你們,都別再跟了。」帝王側頭看了楚嘯天一眼:「幾代的忠臣,也便到我這裡為止。皇室雖亡,天下仍在,你們還可以繼續為江山效力,不要太過固執。」

    「皇上。我楚家只對司馬皇室稱臣。」楚嘯天半跪下來,臉上沒有多少悲戚,倒是凜然大義:「司馬皇室對我楚家恩重如山,楚家子孫世代相隨以報。皇上若是不在了,那麼楚家效的力也便到此為止。」

    瀲灩有些詫異地看著自家爹爹。

    這比她還固執的老頭子卻突然笑了,一直板著的臉突然一笑,讓她錯愕。

    「老夫也想過平靜的日子,膝下子孫生活安樂,不必扛著忠心為國。」他說著,轉頭看了她一眼:「這些孩子,老夫也一直虧欠著。皇上不必多勸,皇室不在,吾等不會再入朝為官。」

    「也罷。」帝王伸手環著瀲灩的腰,最後看了這些人一眼,而後笑道:「能留個安靜的地方給我和愛妃麼?」

    畢卓抿唇,二話不說便轉身,面對向了韓朔。解雨臣等人反應過來,也紛紛起身,均是背對他們。

    瀲灩呆呆地看著懷裡的人,他蹭在自己腰間,像以前那樣,撒嬌似的環著她。

    天色黑了下去,寒風陣陣,韓朔沉默如黑鐵。只看著崖上那一處。

    「愛妃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吧。」懷裡的人悶聲道:「選擇的權力放到了你手裡,無論是離開還是留下,我希望黃泉路上回頭看,能看見你活得自在。」

    心口痛得麻木,反而是一片安靜。瀲灩不敢開口說話,她怕一開口又會哭出來。他叫她不要哭了的。

    天上不知什麼時候,有冰涼的東西落了下來。漸漸的,越來越多。

    「太傅。」裴叔夜皺眉,韓朔卻一點要動的樣子都沒有,只是抬頭看著天上,面無表情。

    下雪了。

    今年竟然這麼早,就下雪了。

    雪花開始還小。接著便越來越大,瀲灩忍不住抬頭看,無數的白色從天而降,落在了他們身上。

    司馬衷的身體越來越涼。

    「我曾經有個願望。」懷裡的人聲音不是很大,她要努力聽才聽得清楚。可是一低頭,眼淚就落下來了。落在他的袍子上。慢慢變深了顏色。

    「什麼願望?」她啞聲開口問。

    「我說,希望有一天能與你到白頭。」帝王側頭,慢慢撐著身體坐起來。手微微有些抖,卻還是撐著坐在了她面前。

    飛揚的雪花落滿了人身,也落在了頭上。帝王眼裡儘是滿足的笑意,伸手慢慢撫上她的發。

    「你瞧,白雪落滿頭了。沉心,如此一來,你我…可也能算走到了白首?」帶著笑意的聲音,有圓了最後一個心愿的圓滿。

    瀲灩瞳孔微縮,咧著嘴想跟著笑:「是啊,我們一起到白頭了。」

    「這輩子我欠你很多啊,下輩子你記得找我還。」她突然話多起來,手胡亂比劃著名道:

    「你看,我沒能做成你真正的妃子,下輩子給你當妻子好不好?

    還有,我欠你一顆心,下輩子你記得要來找到我。

    還有,下一次的白頭一定要是頭髮全白,不能只白頭頂。

    還有……」

    撫著她發的手,無聲地滑落了下去,垂落在地上,驚了幾片雪花。

    沒說完的話卡在喉嚨間,瀲灩呆呆地看著懷裡的人,慢慢收攏了手,一點一點將他抱緊,終於是哽咽不成聲。

    「還有…下輩子…你別這麼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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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局章祝江山永存,願孤獨一生(BE版結局)

    雪突然就大了起來,紛紛揚揚,叫人看不清周圍。

    韓朔定定地望著那崖邊,瀲灩將懷裡的人抱得很緊,嘴邊帶著笑,眼淚卻一直不停地往下落。

    下意識地朝前伸出手,他想去抱抱她。然而伸出來才發現,落滿了雪,那人也不肯接。

    「瀲灩。」

    崖邊的女子抱著帝王,喃喃說著話,她好像還有很多的話沒有說完。

    司馬衷多傻啊,不是說以前的傻都是偽裝麼?那現在已經堂堂正正了,為何還是這樣傻呢?就這樣死了,瞞著所有人,成全了所有人。她何德何能,值得他送這最後一程?

    她沒能愛上他,身為他的妃嬪,卻一直沒能愛上他。這是她欠他的。下輩子一定要還。

    再早些遇見就好了。

    總是會在她難過的時候,不問任何原因就肯抱著她的傻子。盡了這江山人事,還要保她餘生安穩的帝王。司馬寧瑾啊……

    呢喃許久,直到懷裡的人徹底涼透了,瀲灩方才抬頭,紅著眼看向前面的人。

    韓朔靜靜地站著。身子有些僵硬,一雙?眸直直地看著她。

    「太傅運籌帷幄,終成江山大業,真是可喜可賀。」她笑,手輕輕地將懷裡帝王散落的髮絲重新綰起來:「裴大人不是來催了麼?您該回去改國號,坐龍椅了。」

    韓朔皺眉。抬了抬手,身後的士兵便上前將畢卓一干人等都押住。

    沒有人反抗,解雨臣只擔憂地看了瀲灩一眼。她與帝王,坐在那萬丈懸崖之邊,面前是千軍萬馬,再也沒有任何的餘地。

    這樣的情況下。瀲灩會做什麼呢?

    她到底是惜命的,從來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聰明人,應該會……

    「你過來。」韓朔再次伸出了手。

    瀲灩輕笑著搖頭:「不要。」

    懷裡的人待她情深意重,她如何能就這樣改做他投?年少時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努力愛一個人就一定能有相愛的那一天。

    然而相愛了又如何呢?他們之間隔著那麼多,即便他斬盡所有站在他們中間的人。像現在這樣渾身是血地對她伸出手,她又還能將手遞過去麼?

    「只把一生愛作孽,化為相思淚不成。」低笑一聲,瀲灩看著韓朔?沉的臉色,揚眉指向身後的萬里山河。

    「韓朔,你瞧,這便是你想要的錦繡江山,望月崖上看得最是清楚。」

    玉指所指之處,波瀾壯闊,浩渺萬里。

    韓朔抬頭看過去,臉上一片平靜:「這個位置看來,的確不錯。」

    他爭了這麼久的不畏浮雲遮望眼,謀了這麼多年的萬人之上,眼下瞧著,倒也是值得。

    「江山美,還是人更美?」瀲灩笑得花枝亂顫,眼裡的淚還沒幹,目光灼灼地盯著韓朔道:「你要我跟你回去,若是我說,你舍了帝位,我便跟你回去,你允是不允?」

    裴叔夜一驚,聽著這話,連忙轉頭看著韓朔:「太傅?」

    千斤重責。不可拋啊。

    韓朔微怒,瞪著面前的女子道:「你不要任性。」

    瀲灩一怔,繼而失笑:「的確挺任性的。」

    只是想看他要做怎樣的選擇,給她一點勇氣罷了。雖然明知道他的答案是什麼,但是還是忍不住會再奢求一次。

    江山於你,我於你,孰重孰輕?

    「我會成為足夠擔起帝王二字的人。」韓朔頓了頓,沉聲道:「平定四海八荒,統一三省十二洲。給你想要的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如此,還不夠麼?」

    眸子暗淡了下去,瀲灩自嘲地笑了笑。而後努力想站起來。

    夠麼?他心裡最重要的,不是她,而是江山。她要回去守在他身邊麼?

    虧本的買賣,她才不會做呢。她有更愛她的人,她要去陪著他。

    腳有些凍僵了,瀲灩要花好大的力氣才能將司馬衷給抱起來。最後再看韓朔一眼,在皚皚白雪裡笑得春暖花開:「就此別過吧,韓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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