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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不必。」韓朔揮劍擋著上面she下來的箭,寒著一張臉道:「我掩護你們,都趕緊後退!」

    「子狐。」秦陽皺眉。

    「我的罪業。我來擔。」韓朔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們道:「這一步,是我大意走錯了。這萬千靈魂的罪業,都應該我來承擔。不用護著我,在見到他們之前,我不會死。」

    秦陽咬牙,裴叔夜無奈地嘆了口氣,調轉馬頭往後跑。一眾士兵死傷無數,幾乎只能逃竄。岩石阻路,退的速度也無法太快,只能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秦陽胳膊上中了一箭,咬著牙想罵,卻忍住了。韓朔冷靜地開路,放了信號煙,後頭的人都連忙退出山谷。

    短短一個時辰,十萬士兵,進谷五萬,死傷兩萬。

    衝出包圍的時候,眾人都很沉?。韓朔立馬站在路口,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

    那一路,血流成河,全是因為他一念之差。

    兩萬士兵,也許便是兩萬個尋常人家的支柱,生生的血肉,都因為他一個人,葬送在了這裡。

    袍子上染著不知是誰的血跡,腰側也有箭頭擦傷的傷口。旁邊的人都已經下馬各自包紮,他卻覺得動彈不得。

    「太傅。」裴叔夜嘆息一聲,站在他馬前道:「下來先處理了傷口,再整頓軍隊,往西邊走吧。」

    他沉?。

    「您不必…太過自責。」裴叔夜斟酌了一番,輕聲道:「人難免有失…」

    韓朔竟然笑了,蒼白的臉線條僵硬,帶了些怒意和悔意:「太岳,你何必這樣說?在我這個位子上,今天這樣的錯誤,是絕對不該犯的。你們都可以有犯錯的時候,我卻不可以。因為我一錯,便是千萬條人命。」

    裴叔夜低頭,無奈地嘆氣。

    韓子狐慢慢下馬,接過玄奴遞來的金創藥和白布。隨意將自己腰上的傷口包起來。

    「是我忘記了……」

    周圍起了風,韓朔的聲音散在風裡,幾乎要讓人聽不見。

    秦陽包好手臂,側頭看過來。

    「是我忘記了,自己身上還背負著什麼。當真以為奔過去,與她解開了誤會。便可以安樂一世了呢。」

    低啞的笑聲聽得人心疼,秦陽皺眉:「子狐,又不是兵敗,不過中一次埋伏,你這樣沮喪做什麼?」

    韓朔沒答他,看著來來往往整理武器和清理傷員的士兵。沉?。

    他怎麼也有,被感情沖昏頭腦的這一天?瞧吧,用這樣大的代價來喚醒自己,不可惜麼?

    「稟報太傅,後方十餘萬大軍在渡河之時受了埋伏,不過死傷極小。」

    「報,謝將軍率領的後方軍已經行至罔山,離我軍不過十里。」

    「報,士兵清理完畢,死傷兩萬三千五百二十一,剩餘八萬餘人,已經整軍完畢。」

    韓朔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閉上雙眼。

    空氣里的血腥味久久地散不開,讓人窒息。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秦陽覺得,以前那個韓子狐好像又回來了。冰冷果斷,心懷天下的韓子狐。

    「往西邊,連夜趕路,直往新都。」韓朔鎮定地下達命令:「此一處山谷,定為『萬魂谷』,待我軍凱旋之後,韓某必親自向他們贖罪。」

    「是!」眾人齊應,韓朔轉身上馬,最後看了那山谷一眼,策馬前行。

    「駕!」

    曾經有誰說過呢,相愛不難,要拋卻重重阻礙在一起,卻是難上加難。

    她曾深愛他的時候,他沒有看見。等他發現自己是愛她的時候,兩人之間卻已經隔了千山萬水。再也無法走到一起去了。

    情的轉機仍在,但是這命運,終究是替他們提前寫好了結局。

    韓朔緊緊捏著自己的心口,望著前方的路,想著那一頭,她到底會是以怎樣的表情,在等待著自己。

    萬魂谷一戰,新都之兵幾乎無損,而韓朔之軍大損兩萬。消息傳回新都的時候,帝王很開心地抱著瀲灩:「愛妃很厲害。」

    瀲灩看著戰報,有些高興,卻不怎麼笑得出來:「他當真中計了。」

    司馬衷一怔,繼而點頭,無奈地笑道:「聰明如韓子狐,也落下了這樣的陷阱。也許…在他心裡,愛妃也是很重要的吧。」

    瀲灩低頭看他,輕笑:「皇上說這樣的話,可是不太妥當。臣妾是您的妃嬪。」

    帝王擁緊了她的腰,悶聲道:「雖然朕很不願意承認,可是如果你們不是立場相對,怕是能很容易地在一起。愛妃你現在,應該也能更幸福。」

    瀲灩抿唇。

    「愛妃是朕的妃嬪沒有錯,但朕常常在想,若是將你還給韓朔。你會不會更快樂。」司馬衷猶豫地說出這句話,不意外地感覺到了抱著的人要掙扎,他連忙道:「愛妃聽朕說完。」

    瀲灩皺眉看著他。

    「朕知道那不可能,也知道愛妃你與他勢不兩立。」司馬衷嘆了口氣:「朕也…也捨不得放你走。只是偶爾看見你走神,會覺得難受。」

    「皇上。」瀲灩揉揉額角,沉聲道:「您的這些念頭,還是消了的好。臣妾是萬萬不可能再與韓朔在一起的。偶爾走神…也不是,不是因為他。」

    司馬衷抬頭看著他,眉眼間似乎是有擔憂,像水墨一般地散開。

    「如今您該關心的,是如何應對他這二十萬大軍,而不是臣妾。」瀲灩笑了笑。將戰報展到他面前:「您瞧,他們這是被踩了尾巴,氣勢洶洶地往新都來了呢。收集到的箭矢雖多,也只夠一場征戰之用。皇上不必在意臣妾,還是與幾位將軍多商議一二。」

    帝王站起來,佯裝嘆息地道:「家有賢妻。當真是半分不能不理朝政。罷了罷了,朕去找楚將軍。」

    結局從我開書以來一直就覺得是最精彩的部分,嗯哼,交給我吧。

    明天見啦,白鷺今晚考試之後,就只剩最後一門英語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茶香送君征,行之妄隨軍

    瀲灩笑著屈膝:「恭送皇上。」

    帝王踏出蒹葭宮,臉上的笑意散去,低垂了眼眸,停頓了一步,微微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

    屋子裡的人已經轉身,纖纖素手,擺弄茶盞。

    她向來是在這江山謀劃之中的,他想要她,韓朔亦是。然而他們兩人,誰又有十分把握,能給沉心她想要的東西呢?

    韓朔中計,兵損十萬,定然是清醒了。雖不知前段時日他到底為何生病,為何又會輕易中計。但這一次之後,他對沉心的心思,定然會壓在沉重的江山之下。

    而他,而他。祖宗基業,千里江山。他背負的東西不比韓朔少。若是有一日沉心同江山放在天平兩端,他會怎麼選?

    清楚地知道答案,司馬衷笑得有些蒼涼,轉身往議事殿去了。

    大軍壓境,畢卓請命出兵抵抗,將與韓朔戰於頓丘。臨行之前。他來見了一次瀲灩。

    瀲灩在庭院的石桌上放了香茶,看著面前一身鎧甲的人,微笑道:「這算是本宮,第二次送將軍出征了。」

    畢卓抿唇,眼眸深深地看著面前的女子。

    兩年了,他恍惚間覺得瀲灩還是當年的模樣。手提兩壺酒,笑吟吟地站在打鐵鋪面前,要同他飲酒。

    「娘娘這些年,快樂嗎?」他緩緩坐下來,看著她,心口溫熱。

    瀲灩怔了怔。對上畢卓眼裡的光芒,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些不得了的情愫在裡頭。

    會弁如星,戰場上下來的男兒,難得還有他這樣的清冽之氣。瀲灩別開頭,有些狼狽地答:「說什麼快樂不快樂,日子不是照樣過麼?」

    她怎麼從未察覺。畢卓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畢卓笑了笑,他身後站著的是休語,背對也看不見他神色,終於也就放縱了自己,流露出了一些一直壓抑著的東西。

    「臣當初允諾,鞍前馬後護吾主,一劍霜寒十二洲,想的也是這樣一來,娘娘也能高枕無憂,平安喜樂。」他輕輕嘆息:「但是臣自從回來便發現,娘娘您這樣聰明,卻半分不會給自己找好日子過。」

    起初他是疑惑的,疑惑貴妃如何會親自來請他出山。疑惑這位娘娘到底是什麼心思。

    現在明白了,她就是個傻瓜,勞心勞力,都不過是為皇室。而她的貢獻,是半分不會被寫進史書里的。

    「這樣的天下,百姓都沒有好日子過,本宮又哪裡能過得上好日子?」瀲灩笑著轉了話:「就盼著將軍這一戰,能凱旋而歸。如此一來,天下的好日子,也才能有個盼頭。」

    畢卓深深地看著她,手裡還捏著頭盔,不知哪裡來的一股衝動。張口便道:「娘娘可以遠離這世俗塵囂,尋一個您喜歡的地方歸隱,活得自由瀟灑,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樣比盼著這天下太平,要簡單太多了。」

    瀲灩挑眉,驚訝地看著他。

    「恕臣直言,江山白骨,鐵血爭鬥,女子向來不過是陪襯。這是男人的戰爭,娘娘沒必要陪誰堅持到最後。」畢卓呼吸有些急,眼裡充滿了心疼。他總覺得,瀲灩太累了。

    「將軍…本宮覺得您還是先喝口茶。」瀲灩伸手替他添盞。有些疏離地道:「剛才的話,本宮會當沒有聽見,也希望將軍看清自己的身份。」

    畢卓一震。

    茶香在鼻息間散開,撫平了人些許躁動。他沉?了許久,終於長舒一口氣:「臣失態了。」

    瀲灩笑了笑,又突然正了神色,問:「若將軍一日領軍遠征,當作何準備?」

    畢卓抬頭,瞳孔微縮。

    若公子一日領軍遠征,當作何準備?

    他笑了,啞著嗓子,像兩年前那樣回答:「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里饋糧。無充足之準備,必不出征。」

    瀲灩微笑,又問:「若將軍一日用兵,當如何對敵?」

    「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不逞匹夫之勇,不打…無把握之戰。」聲音裡帶了笑,卻有了哽咽。

    「最後一個問題。」瀲灩站起身,慢慢地將茶倒進他的杯子裡:「將軍如今,可還記得當年之志?」

    畢卓緩緩起身,站得很直,接過那杯子飲了一口,答她:「臣願有一日,能鞍前馬後護吾主,一劍霜寒十二洲。多謝……娘娘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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