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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二哥,你聽見這真相,會是什麼感受?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你欠了瀲灩多少東西?原本屬於她的溫情,你統統給了別人還不自知。如今更是各分天涯,難以回頭。若當真只是因為當年的一個誤會,聰明如你,會不會後悔莫及?
正在看信件的韓太傅有些心神不寧,抬頭往門口看的時候,正好看見韓笑抓著個人沖了進來。
「二哥!」韓笑又哭又笑地進來:「你看我找到了誰?」
殿中站著的女子有些面熟,韓朔放下手裡的東西,撐著下巴道:「什麼事?」
韓笑推了推旁邊的人。知秋嘆息一聲,朝韓朔跪了下去:「奴婢知秋,叩見太傅。」
知秋。
韓朔一怔,隨即皺眉:「韓笑,你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韓笑擦著臉,笑道:「我查到當年的真相了,知秋她知道,當年救你的不是明媚小姐,而是……」
「胡鬧!」韓朔微怒,伸手將桌上的東西都掃了下去,?石做的硯台在地上摔得粉碎,巨大的聲響驚得殿裡兩人臉色一白。
「都說了不用追究過去的事情,你為何還要為了這件事這樣沒禮法地衝進來?」韓子狐?著一張臉,瞪著韓笑道:「出去!」
韓笑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二哥,可是…」
「我讓你出去。聽不懂是不是?」韓朔暴怒地道:「滾!」
很少見他有這麼生氣的時候,門口的玄奴都嚇了一跳,忍不住朝裡頭看了一眼。
知秋嚇得腿軟,連滾帶爬地趕緊退了出去,韓笑卻沒動。她先是驚愕,繼而有一絲瞭然:「你這是要逃避事實?」
韓朔冷冷地看著她:「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韓笑心裡一疼,臉色也沉了:「我不是要管你的事,只是為我家娘娘討個公道罷了。看你這反應,怕是不用誰來說,自己心裡也明白可能是弄錯了人,對不對?」
韓朔起身,慢慢走到韓笑面前,伸手掐上她的脖子:「別以為與我血脈相通,我便不會殺你。」
「你這是惱羞成怒。」韓笑平靜了下來,看著韓朔,有些憐憫地道:「連真相也不敢聽,怕知道自己這麼多年來是愛錯了人?你傷害最深的人才是你最該愛的,你怕知道這事實?」
喉嚨間的手驟然收緊,韓笑覺得呼吸很困難。臉色也慢慢發紫。可是,看著韓朔這臉色,她突然有種開心的感覺。
聰明一世的人啊,錯了情,錯了心。當初給娘娘的苦與痛,現在是不是也如數嘗到了?
「你就是怕知道…當初救你的是楚瀲灩…不是楚明媚,你愛錯了…人…」
愛錯了整整十年,錯過了瀲灩一生。
費力說著這些話,喉嚨間的力道只重不輕。韓笑掙扎了一會兒,幾乎暈厥。
韓朔臉色很難看。突然丟開她,退後了幾步。
韓笑猛地咳嗽,緩了好一陣子才抬頭看他,卻見他已經轉過了身去,站在書桌邊一動不動。
她很想去看二哥的表情。然而卻看不見。那如玉一般的男人,現在僵硬得像一塊冰石。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讓人不敢再靠近分毫。
這個時候的韓子狐,沒人能招惹得起。韓笑想了想,還是秉承自家娘娘的品德,保命為上,先走吧。
嬌弱的明媚,連多走些路都不成,如何能救起落水的他?為何他跟她提救命之事,明媚當年總是不太樂意聽?都說了奶娘也會認錯人,他當年怎麼就沒懷疑一番,救他的人到底是誰呢?
韓朔站在太極殿裡,從驕陽當空,站到了晚霞如畫。
裴叔夜進來的時候,殿裡沒有點燈。韓朔站在黑暗裡,沉?得一點生氣都沒有。
「太傅?」他輕喚了一聲:「糧糙已經備足,謝將軍與各位大臣擬定兩日之後再渡?河,攻打新都。關於主帥的人選……」
安靜的大殿裡沒有回音,若不是還看得見人,裴叔夜定然會覺得這裡面是空無一人的。
許久許久之後,有沙啞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我親自去。」
三更兩點
第一百六十七章水沉情意分,緣分可還深?
「太傅?」裴叔夜嚇了一跳:「您親自?」
洛陽根基剛穩,許多人還沒有完全歸附。外有藩王虎視眈眈,內有維護司馬江山的志士反對朝政。大局動盪,這個時候韓朔卻說要走?
韓朔沒有回答,似乎想轉身,然而站得太久,雙腿都已經僵硬,身子一斜便要摔下來。
裴叔夜連忙扶住他,驚愕地道:「您這到底是…」
話沒落音,就看見一張蒼白的臉。韓朔姿容絕好,卻一貫氣勢太強。這樣臉色慘白失魂落魄的模樣,還是他第一次看見。
「照我說的做,頭陣軍可以先走,兩日之後,我安排好一切事務,便領軍出發。」韓朔慢慢站起來,緩緩伸手按著自己的心口,深吸一口氣道:「就這樣…定了。」
腦海里一片空白。眼前也是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話說完,再次倒下去的時候,他心裡唯一的念頭竟然是,那丫頭若是看見他這樣,定然是要嘲笑他兩句的。
「太傅!」
耳邊有驚呼聲,接著他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有生以來。韓朔第一次這樣在人前倒下去。
裴叔夜嚇壞了,連忙讓人傳華啟,順便將秦陽謝子瞻等人都叫了來。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太傅成了這個樣子?
玄奴沉著臉去找了韓笑,眾人都??等著華啟看診。
收了手,華啟無奈地搖頭道:「急火攻心。隱忍不發,他這是太累又太急,緩一會兒就沒事了。我還當是何等嚴重,怎麼把裴大人都給嚇著了?」
裴叔夜心裡尚未平定下來,看著韓朔那張臉,搖頭道:「若是你們瞧見他剛才那樣子。臉色蒼白地在你們面前倒下去,你們的反應不會比我好多少。」
從來如山的韓子狐,在他們心裡一直是追隨仰望的人,誰都不曾見過他有這樣的時候。
謝子瞻皺眉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裴叔夜搖頭:「這恐怕要問玄奴,他出去了。」
床上的人動了動,像是終於緩過來了。慢慢睜開眼睛,幽深的眸子裡還有些恍惚。
「子狐?」秦陽湊過去看了看他:「喂,你這是怎麼了?」
韓朔眼神沒有焦距,周圍的東西他沒看見,只是聽見耳邊的回聲空靈:
「子狐哥哥,我與明媚姐姐分明一模一樣,你為何偏生不喜歡我?」
「子狐哥哥,你別難過,沒有姐姐,瀲灩陪你。」
「韓子狐,你當真沒有愛過我麼?」
「太傅慢走,小心腳下。」
「曾說贈子紅鸞繩,與子一生好。如今繩沒了,你我過往的一切都一筆勾銷。恩怨、是非、情怨、愛憎,一樣也不會留下。」
心臟驟然緊縮,韓朔一揮手,猛地坐了起來。
白霧散去,面前是華麗的床帳,他白著臉喘著粗氣,許久才回過神。
被一巴掌扇開的秦陽抱著華啟抖啊抖,害怕地看著韓朔:「這這,這是怎麼了?」
華啟艱難地將人甩開,皺眉上前摸了摸韓朔的額頭:「有些發高熱了,太傅。躺下睡一覺。」
韓朔怔愣了一會兒,咳嗽幾聲,皺眉道:「備馬,我要出宮。」
「您現在這樣子,出宮做什麼?」裴叔夜上前,想按下他:「身子才是最要緊的,您要是在這時候倒下…」
「閃開!」韓朔推開他,下床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太傅!」
「子狐!」
身後眾人一愣,連忙都跟上去。韓朔覺得頭暈,卻是死死看著前面的路,一路走到了崇陽門。
「攔我者死。」他看著前頭的人,只丟下這一句。便繞開他們,上馬出宮。
「他要幹什麼去?」謝子瞻急得跺腳。
「不知道,跟上就是了。他現在這樣子,非死在外頭不可!」裴叔夜跟著上馬,一邊暗罵宋渝備馬的速度簡直太快了,一邊策馬去追。
「駕!」幾人都騎上馬,宮門大開,一一跟著出去。
呼吸都帶著溫度,韓朔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才能看得清前頭的路。天已經?了,街上沒多少人,馬跑得飛快,直往城北而去。
是他錯了吧。
耳邊的風聲呼嘯,韓朔遠遠看著那一棵參天的槐樹,心口沉得幾乎要窒息。
是他一開始認錯了人,所以才造成了後來這樣多的誤會。若是一早知道是她,若是一早知道……
他一直覺得自己喜歡明媚,要還她救命的恩情,可那麼多年的相處里,他當真沒對那活潑的人動心麼?總是躲著避著,冷眼看著,他對楚瀲灩,當真那麼討厭麼?
「太傅!」裴叔夜看著前方的姻緣廟,似乎明白了韓朔這樣是為何了。只是這麼晚了,還能做什麼?
勒馬而停,韓朔跌跌撞撞地走到一邊的水池,一點也沒有猶豫地跳了下去。
他曾說要為明媚畫一幅畫,年少的他畫工一流,總是能抓住人的神韻。於是他回府執筆,畫下了一個女子坐在樹枝上淺笑。
「我身子弱,總是不能爬樹。子狐你這畫,算是替我圓夢了。」明媚笑著看著那幅畫道:「送給我吧?」
「你的畫像,我還是拿回去掛著最好。」他溫柔地將畫收起來,不讓人再看。
「這樣啊,也是。」明媚嬌羞地笑:「你想我了,就可以多看看。」
他應了,回去將畫掛在牆上,再也沒敢展開過。
只有他知道,那畫筆落處,都是誰的模樣。笑得眼裡開滿桃花的女子,那樣嬌俏地坐在樹上打鬧的女子,又怎麼會是楚明媚。分明…分明只會是瀲灩啊…
他怕了,躲了,反覆告訴自己心裡只能有明媚一個,而後,藏起所有不該有的想法,專心待她。
原來心這樣的東西。是當真不會騙人的呵。
冰涼的水沒過了身子,韓朔努力往下沉,伸手慢慢地摸索,一點點地,找尋當初被人丟棄的東西。
「子狐!」秦陽正經了神色,看著池子裡濺起的水花。連忙跟著眾人跑過去。
「愣著幹什麼?救人啊!」他推了裴叔夜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