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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帝王站在門口,半天沒能進去。

    休語端茶進來,看了他一眼,走到瀲灩身邊去將茶放下。

    「娘娘。」

    瀲灩放下書,淡淡地端了茶來喝。沒有看門口的人。

    「今天…外面荷塘裡頭,好像有花苞了。」休語抱著托盤,有些不忍心地看著門口:「娘娘要不要出去走走?您從到這裡開始,就沒有出去過。」

    瀲灩的身子傷了底子,月子沒坐好,體寒多病。自她那日醒來之後。便一句話都沒說過。看起來像是很正常,每日飲茶看書。但是即便是楚將軍來了,她都是一句話不說。一雙失了顏色的鳳眼沒有什麼焦距。

    休語知道,娘娘是一時沒能緩過來,又不肯示弱。所以她只是將自己封閉了起來,不哭也不鬧,就這麼自己一點一點接受事實。

    雖然也惱皇上這樣欺騙娘娘,但是這麼久了,皇上除了忙著政事,便是來這蒹葭宮門口站著。他不敢進來,只是幫著她們給娘娘熬藥,挽著龍袍的袖子,一聲不吭。她看著,也多少有些心軟了。

    瀲灩側頭看了看窗外,蒹葭宮外有一片荷塘,來的時候是沒有的,後來不知怎麼,就給她挖了一個。

    大片大片的荷葉蓋著水面,瀲灩想,這個時候,怎麼會有花苞呢?休語撒謊了。

    從洛陽到這裡,中間就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多希望一覺醒來,含笑還是笑眯眯地站在她旁邊。小傻子依舊是一雙清澈的眼,湊過來疊著聲兒喊她:「愛妃愛妃。」

    江山安穩,沒有戰亂和血流成河,大晉還是司馬家的,她還是可以站在沉香宮裡,看她牆頭上的小野糙。

    她希望再睡一覺,就發現周圍都是假的,她不用難過,並且,什麼也沒失去。

    「娘娘。」休語又紅了眼,看著瀲灩的眼神,小聲地道:「皇上已經在門口站了很久了。您…讓他進來坐坐也好。」

    瀲灩一聲不響,面無表情。

    司馬衷抿了抿唇,將手裡拿著的一支早起的荷花苞兒放進門口宮女的手裡,然後轉身離開。

    新都的事情太多,他想多看她一會兒也是不行的。韓朔野心終於得顯,不顧一切地卷著軍隊要攻打新都。他一面布置朝堂,一面整理朝權。畢卓、楚嘯天、胡天三分大權,共護新都。江隨流、張術等謀臣許以尚書之位,加以重用。他記得沉心當初用的養民之策,依舊沿用,讓百姓休養生息,只想快些處理好這一切,然後便可以天天跟在沉心身邊。

    她恨他也好,氣他也好,總也是他的不對,要慢慢哄回來。若是沒了沉心,他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晉惠帝裝瘋賣傻二十載,一朝掌權,當真是令天下人刮目相看。他暗中養兵,得數十萬之眾從各地趕來。新都據?河天險,易守難攻,韓朔一黨倒也沒有冒進,扎兵於?河對岸,伺機而動。

    楚王攻洛陽不成,倒也傷了韓朔元氣。張術當初屈身為守城之卒,而後打開城門迎楚軍之舉,令天下人唏噓,感嘆其人果真有勇有謀,沉得住氣,也下得起力。

    大晉兩權對立,終究不是辦法。韓朔幾下戰書,勢要拿下新都,統一大晉。天下人都在觀望,等待一個結果。

    然而這些個紛紛擾擾,現在都同瀲灩無關。若是放在以前,她定然是要興致勃勃地去幫著皇帝謀劃的。可是現在,這戰場是男人們的,她不想再插手,也沒那個心力插手了。

    曾傻傻以為皇帝沒什麼力量,需要她的保護,所以她才總是那麼拼命。可是如今看來,司馬衷一直是在養精蓄銳。根本用不著她幫忙。

    女人果然還是該做女人該做的事情。瀲灩笑了笑,起身披著披風,走到門口看了看。

    新都的宮殿不大,後宮更是只有她一人。這天還是四方的天,卻沒那麼壓抑了。

    她是不是也該尋個機會,功成身退?免得重蹈了高氏的覆轍。皇權之下永遠不能有威脅的存在。如今的她,可不就是當初的高氏麼?

    「娘娘。」一聲嘆息在不遠的地方響起,瀲灩側頭,看見來人,眼眸里終於有了點波動。

    「聽聞娘娘您,不肯說話了。」張術慢慢走過來。低頭看著這瘦得不成樣子的丫頭,有些心疼地道:「吃什麼東西把嗓子吃壞了不成?」

    瀲灩眨眨眼看著他。

    「來,進來喝茶,臣從外頭弄到了好茶葉。」張術拉著她往裡走,將手裡提著的茶葉包遞給休語,然後笑眯眯地扭頭看著她:「喝完了,就跟臣說說話吧。」

    瀲灩神色一暗,她想起來了,先生當初也是去楚地見過皇帝的人,回來之後,就似乎有事情瞞著她。他也是知道皇上在裝瘋賣傻吧,所以讓她相信。楚王當時是真心要歸附朝廷的。

    他之所以這麼篤定,必然是知道,司馬衷早有安排。

    連他也要瞞著她。瀲灩突然覺得好委屈,別開頭,眼睛紅了。

    「哎哎,丫頭,別這樣。」張術老臉一僵,他可不太懂怎麼安慰人啊。

    騙子!瀲灩憤恨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進內室去。

    「嘖,臣當初可沒有教過娘娘一味逃避。」張術攔住她,哄小女兒似的將她拉到桌子邊坐著:「好歹聽臣將話說完,再來定我們的罪。」

    瀲灩垂著眼眸,卻坐著沒動了。張術是恩師,她雖然惱,卻也不會怪他。

    「臣當初去楚地,見到皇上的時候,他將事實告訴過臣。」張術抓抓鬍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概是臣看起來比較可靠?皇上說他相信臣。讓臣暫時委屈一下,回洛陽做個守城小官。」

    瀲灩抿唇,張術開城門破洛陽之事她也聽含笑說了,本以為是先生睿智,沒想到竟然是帝王的計謀。

    「臣當時很驚訝,因為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人發現皇上是裝傻,包括那麼聰明的韓子狐。」張術道:「這樣的人,必定是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忍耐力,以及比誰都濃烈的欲望。」

    誰說不是呢?大好江山,他們都想要。瀲灩冷冷地想,這麼多年,司馬衷抱著她裝傻那麼多次,也當真是辛苦。

    「臣選擇幫皇上瞞住你,不是因為不信任。」張術笑著道:「雖然知道對你來說不公平,可是娘娘,您心裡有個韓子狐,皇上他是一直知道的吶!他看著你愛了他的敵人那麼多年,又怎麼敢輕易告訴你真相?萬一你被感情迷惑,失了冷靜,他這麼多年的臥薪嘗膽,便都白費了。」

    瀲灩一愣。

    「雖然臣是沒法兒想,他這麼多年看著你和韓朔在一起是什麼心情。」撓撓頭,張術道:「不過皇上是真心在意你。才會將你和楚家都保下來。臣原以為,他有自己的勢力,楚家不過是墊腳石,也難免會成為第二個高家,皇上是不該留的。」

    如今皇上重用的,除了胡天就是畢卓和楚將軍,後面二者都是楚家人,勢力之大,比當初的高家有過之而無不及。皇上給了他們這樣的根基,楚家以後必然光耀一方。

    瀲灩微微皺眉,終於開了口,聲音還有些沙啞:「功高震主。不是好事。」

    張術鬆了口氣:「你總算還會說話。」

    瀲灩又閉嘴了,呆呆地看著門口沉?。

    「娘娘,您還是娘娘,也還背著一大群人的身家性命。任性這麼久也夠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張術正了神色。

    瀲灩嗤笑,她任性?她若是任性。早該離開了這裡,再也不要回來。可如今她還在這裡,不過是不說話罷了,怎麼也惹著他們了?

    「您打算一輩子不原諒皇上麼?」

    看了張術一眼,瀲灩輕笑:「要我原諒做什麼?不過一個女子罷了,皇上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若是為了穩住楚家,我乖乖待在宮裡就是,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麼了。」

    三更2點

    第一百六十四章當年救命恩,誤了此一生(貓咪輸給羅爺的黃瓜水晶鞋加更)

    這聽起來,當真是被傷透了心,什麼都不願意管了。張術捏著鬍鬚默默編了個小辮子,思索了一會兒道:「他們應該也不要你做什麼了,到底是疆場,女子該做的是守後方。娘娘,事到如今,您還會念著韓子狐麼?」

    子狐,子狐,聰慧一世,終究與她錯失。瀲灩疲憊地閉上眼:「念他做什麼?到底是此生無緣。」

    他怕是以為,最後司馬衷那一劍,是她迷惑了他,好讓他無防備地被鉗制住。也罷,反正現在各安一方。誤會不誤會什麼的,都不重要了。過往雲煙,一筆勾銷了吧。

    張術苦惱了,這丫頭現在都快六根清淨了,要是哪天一個想不通。出家去了該怎麼辦?龍椅上那位傻了太多年,對哄女人比他還不在行。整個皇宮的人都瞧著他天天傻愣愣地不敢進門,饒是他這局外人看著都心急。

    好不容易搶回了一半皇位,可別把美人給弄丟了啊皇上!

    司馬衷抿唇站在蒹葭宮的側門,想了一會兒。終於?起勇氣,抬步朝裡頭走去。

    …

    千里之外的洛陽,韓朔坐在沉香宮裡,端著一杯酒,慢慢地品著。

    「您傷還沒好。不太適合飲酒。」含笑站在旁邊,輕聲開口說了一句。

    韓朔微微一笑,捏著那白玉酒器,輕聲問她:「她以前,是不是最愛喝這種酒?有股子桃花香氣。叫什麼來著?」

    「醉暖。」含笑眼神黯淡。

    「是種好酒呢。」韓朔一口飲盡,微眯著眼敲著桌子,有些懊惱地道:「我怎麼又跑來這裡了。」

    含笑沉默,這兩天,宮裡的人都被清理了一番。晉惠帝的後宮,除了王謝兩個大家族的人,其餘的統統送去了山上修行。韓朔住的是太極殿,卻同從前的晉惠帝一樣,總是往沉香宮跑。

    怎麼又跑來這裡了?她很想問他,是不是後悔了?

    不過想也知道,他定然是要說不後悔的,韓子狐的眼裡,沒有什麼比這江山更重要的。楚瀲灩也比不上。

    韓朔走了會兒神,側頭看著含笑道:「你娘親的牌位,我讓人迎進祠堂了。雖沒能放在那老頭子牌位的旁邊,倒也算是韓家的人。嫣然,你也便恢復身份吧,算是我韓家的正經主子。」

    含笑,亦或說韓笑,聽著這句話。心裡竟沒有想像中的那樣高興,只是點點頭,順著他的話回了一聲:「多謝二哥。」

    她的娘親是民間的繡娘,沒什麼身份,也自然不被韓老爺看重。當初一夜風流,娘親留下她便撒手人寰,到死也沒等到韓老爺給個名分。她知道自己是誰的女兒,卻始終無法去叫那人一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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