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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太傅?」裴叔夜看著下面的情況,皺眉道:「您還要給司馬帝一條生路麼?再讓他們往前跑,春風吹又生。」

    河一處有援軍,是要助司馬衷他們渡河的。若是讓他們去了?河邊上,想要取皇帝性命,就難了。

    「貓捉老鼠的趣味,你們不懂。」韓朔翻身騎上馬,跟著馬車一路往外頭跑。

    秦陽翻了個白眼,與裴叔夜一起跟上去,忍不住道:「這年頭貓愛上耗子的事兒也不是沒有,留著玩不一口吃了。給自己找不痛快的,是真愛啊真愛!」

    前頭的馬鞭突然甩過來,差點甩到他臉上,韓朔側頭,很是溫和地笑:「沖軒小心些,馬鞭不長眼的。」

    秦陽:「……」

    惹不起還是閉嘴吧。

    雙方都在往前沖,皇帝那方的人死傷要多些,出了峽谷的時候,只剩了一半人繼續跟著跑路。馬車裡很安穩,看不見外頭的腥風血雨。司馬衷眼神閃啊閃啊。在這危急的關頭,最關心的還是怎麼跟他的愛妃坦白。

    解雨臣帶了一部分人斷後,畢卓就領著他們飛快地趕路,連歇息也不曾,直奔?河而去。

    「太傅。耗子要回洞了,您攔還是不攔啊?」秦陽看著這地界兒,在馬背上大聲問。

    韓朔眸子一沉,一揮手,身後的精兵便越過了他,將前頭不遠處的馬車團團圍住。

    只差一里路了呢,可惜。瀲灩撈開帘子看著外頭,嘆了口氣。

    畢卓下馬,將瀲灩和皇帝都請下馬車,他們的人剩得太少,沒法兒和人家對抗了。如今只看,該怎麼周旋到援軍趕來。

    「臣這算是,跟著皇上和娘娘,來了一回走天涯。」韓朔下馬,走進包圍圈裡,看著瀲灩和帝王,輕笑道:「跑得盡興了麼?」

    瀲灩靜靜地看著他,臉色很是難看。連日的奔波和勞累,她這要坐小月子的人半分沒得到休息,身子本就損得厲害,如今更是傷了根本。

    「太傅追得盡興了,我們也便跑得盡興了。」她淡淡地道:「難得的好時機,太傅可有什麼想說的?一併說了吧。以後再見,怕是黃泉之下了。」

    「哦?」韓朔輕笑:「娘娘還有把握能殺了我?」

    瀲灩搖頭:「我說的不是你。」說她自己不行麼?若是今日皇帝死了,她定然是跟著殉葬的。

    韓朔慢慢斂了神色,看著她道:「臣的確有很多話要問娘娘,不過,得借一步說話了。」

    周圍的人分開一條路,韓朔對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而後走出包圍,到旁邊的一棵大樹下站著。

    二更12點三更2點

    第一百六十章欺我一世情,恩怨自此盡

    瀲灩抬腳便想走,手卻被司馬衷拉住了。

    她回頭,看見他的臉上依舊是清澈的神色:「愛妃,我們今日要是不能活著離開這裡,怎麼辦?」

    他害怕了麼?瀲灩嘆息一聲,反握著司馬衷的手道:「沒關係,臣妾會一直陪著您。」

    皇帝的眼眸里有溫潤的東西閃過,而後點頭,沖她笑得燦爛如朝陽:「那好,我也陪你過去。」

    兩人執手朝韓朔走過去,瀲灩是有些不太自在的。司馬衷雖然傻,可也是個人吶。韓朔定然是有什麼不能公之於眾的話要同她說,帶著他去,當真沒關係麼?

    韓朔眼眸深沉如海,冷著一張臉靜靜地看著他們。待瀲灩在他面前站定。並不放心地將小傻子擋在了身後的時候,他才終於嗤笑出聲:「娘娘這是把皇上當孩子帶了麼?哪兒都離不開?」

    瀲灩輕笑:「是有些離不開,我怕冷,這裡風大,他的手很暖和。」

    帝王安靜地站在瀲灩身後。大手溫柔地包裹著瀲灩的右手,也不看韓朔,只看著面前的人。

    韓朔深吸了一口氣,心裡告訴自己不要較真,楚瀲灩說話向來是以氣死他為目的。他不能在這時候亂了心神。

    可是,這場景太刺眼了,他忍不住地就想上去將那雙手拆開,逼著她叫她看清楚,她心裡分明有的還是他!若說溫暖。他的手也很暖和!

    聰明的人往往在情事上最不可理喻,韓朔很狼狽地發現,自己心裡到底還是留下了楚瀲灩的影子,他這麼緊張這麼慌亂,失去那孩子這麼地難受。大抵都是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心裡明媚的位置給了她了。

    一貫不是衝動的人,怎麼就會殺了楚世子,給自己惹來麻煩。他的目標就是皇位,為什麼忍著一次次沒下死手除掉楚家。瀲灩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怎麼就沒捨得先除掉她這個大麻煩。

    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的事情,他像是在這一場動亂里突然有了些明白。承認吧,他現在幾乎江山在握,卻也依舊無半分愉悅,因為眼前的女子在別人身邊,與他對立。

    「走到現在這一步,娘娘可還願意回頭?」事情想通了,偉大如韓太傅,臉上也難得地見了紅暈。只是瀲灩現在心裡想的都是如何脫困,沒有注意其他。

    「回頭?」她笑:「回去繼續與太傅勾結,為天下所罵麼?」

    韓朔皺眉:「晉惠帝必然會死,你難不成也要跟著一起?」

    「不巧,我正是這樣想的。」瀲灩輕輕一笑,風情萬種地道:「雖然我這一生。做的事情都上對不起天,下對不起地,可是最後一件事,還是要給我身後這人一個交代。」

    她側頭,看著依舊一言不發的司馬衷,笑道:「很久以前我還喜歡太傅的時候,太傅念著的只有姐姐。每天我回去沉香宮,都是這個人抱著我,告訴我今天御花園裡什麼花開了,哪個角落的螞蟻搬了家。我做的全是對不起他的事情。可是他依舊很信任我。在外面必須笑著,可是在他面前,我可以哭。」

    韓朔心裡一疼,捏緊了拳頭。

    「傻子又如何?不懂朝政又怎樣?他拿一顆真心待我,我還不了他什麼,還一條命,難道還多了麼?你韓子狐有治國之才沒錯,可是你從不把大權給他,又怎知他不能令天下安樂,做好安世之君?」瀲灩睨著他笑:「在我眼裡,皇上比太傅你,更讓我覺得安心呢。」

    司馬衷垂了眸子,左手幾不可察地有些發抖。

    「現在終於好啦,你可以大膽地占據洛陽,登基為帝,沒有人能攔得住你。」瀲灩鬆開了小傻子的手,走近韓朔,笑道:「既然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又為何還要奢求我能跟你回去?」

    韓朔皺眉,冷聲冷氣地開口:「我以為你會捨不得洛陽。」

    我以為你會捨不得我。

    瀲灩愣了一瞬,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看著面前的人,眼裡都是嘲諷:「韓朔,你什麼都好,只可惜自視過高。總是你以為,你以為我會捨不得,以為我會再像以前一樣,以為你每次傷害了我之後,我都會原諒你並依舊那麼迷戀你?」

    「你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啊?」

    韓太傅的臉色很難看,手背上青筋暴起,要花好大的氣力才能壓住自己想把這人狠狠按在懷裡,不再讓她吐出這些話來的衝動。

    原來話如無形劍,當真可以傷人至深。

    「大抵是早在姻緣廟。我對你這麼多年的情分就算是盡了吧。」瀲灩笑夠了,輕輕抬手抹掉眼角笑出來的淚花:「之後,你還從哪裡看見我對你有半分留戀?孩子麼?它沒了,本就在我意料之中,我一點也不難過。哪能當真讓你韓朔的血脈。污了司馬皇室的江山?」

    心裡一沉,韓朔臉上瞬間布滿陰霾:「你說什麼?」

    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早就不想要那孩子了是麼?很多事情他沒有去想,現在才想起,似乎是他忽略了。

    楚瀲灩那麼聰明,怎麼會肯在同一人身上栽兩次?她知道楚世子在顯陽殿。所以順了皇后的意,借了楚世子的手,將孩子除掉,引得他發怒殺了司馬絡,導致楚王攻打洛陽,是麼?

    如此一來,她便可以帶著司馬衷逃出洛陽。瞧瞧,後來這一步步的人,不是都安排好了的麼?要不是他親自來追,其餘的人根本就追不上。楚軍仍舊在攻打洛陽。楚王定然是要他韓朔償命的。

    心口有東西很沉重,壓得他要喘不過氣來。他看著她,揮掉腦海里這些順理成章的推測,固執地看著她,想求一個答案。

    「便就是你聽見的這樣。」瀲灩一邊算著時間,一邊靜靜地開口:「孩子早就保不住,你我的孽緣,也該有個了解了。我從未停止過算計你,你也一樣。今天在這裡,要麼你殺了我,要麼,便放了皇上吧。」

    韓朔怒紅了雙眼,死死地看著她道:「你撒謊!」

    桃花源的日子,她分明就沒有算計他。偶爾看他的眼神,分明也還是有多年前的情愫在。她在自欺欺人。說的都是謊言。

    要他殺了她?他才不要!她若當真這樣狠心對他,他定然要囚禁她生生世世,讓她還他餘生!

    拔劍出鞘,韓朔長劍搭上瀲灩的肩膀,指著的卻是後頭一臉平靜的司馬衷。

    瀲灩沒有再說話,她算著韓朔的身手和距離,若是當真要動手,她可以推小傻子一把,後頭是畢卓,他能從包圍圈裡出來。援軍已經接近了吧,只要往北邊再跑幾步,今日要平安渡河,也不是難事。

    她最後憑藉的,不過是韓朔對她的這一點心軟。

    他雖然不曾愛過自己,卻到底還是對她留了些情。瀲灩似笑非笑地想,這也是翻盤的籌碼。

    「子狐哥哥。」她開口,再次這樣喚他,聲音綿軟,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她愛爬上桃樹。折一枝桃花對樹邊的他笑得燦爛如許。雖然那時候,他依舊不會正眼瞧自己。

    韓朔一怔,眼神陡然複雜,手上的劍輕輕一松,望進瀲灩的眸子裡。那裡頭有殘存的溫暖,看得他一時失神。

    然而,就是這一瞬間,瀲灩還沒來得及將司馬衷推走,身後的人卻動了。

    一把軟劍,輕巧地越過瀲灩。像一條靈蛇,極快地抵向了韓朔的咽喉。有凜凜的劍光閃過,身後傳來眾人的驚呼。

    「別動。」帝王垂著眸子,將瀲灩往懷裡一帶,站到了韓朔的身側去。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瀲灩還沒反應過來,韓朔手裡的劍已經落了地。三人形勢轉換,不過就是在這一瞬間。她呆愣了許久,側頭看著抱著她的這個人。

    眼裡不再是清澈如水,他的身子站得很直,比她高出了很多。一手護著她,一手將劍近了韓朔的喉嚨一分。那軟劍看起來像是他平時的腰帶,卻未曾想有這般鋒利。韓朔的脖頸上已經有血慢慢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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