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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絲竹聲聲,蒙面的舞姬扭著身子四散開來,往各位重臣面前放上一杯芳香四散的美酒。而後有歌女清唱:

    「三世輪迴盼得這一場,酒杯飲盡余香。舞休歌罷琴起又彷徨,一朝功成邊疆。莫留余香在懷惹幾分惆悵,笑看劍鞘含霜。」

    宮女在各處穿梭,恭敬而又溫柔地給各位大人勸酒。群臣剛開始還忐忑不安,三杯酒下肚,氣氛總算是緩和了些。

    雪白舞袖凌空而來,眾人好奇看去,有女子腳尖輕點,翻身上了舞台。除去了面巾,遲暮的臉看起來分外柔和,帶了習慣性的淺笑,水袖高甩,琴音便換了調。

    「蕊宮閬苑。聽鈞天帝樂,知他幾遍。爭似人間,一曲採蓮新傳。柳腰輕,鶯舌囀。逍遙煙浪誰羈絆。無奈天階,早已催班轉。卻駕彩鸞,芙蓉斜盼。願年年,陪此宴。」

    遲暮聲音婉轉,詞兒唱得極好。一個下腰便在空中翻了個身,引得眾人拍手叫好。

    「不愧是長安花魁,當真是好舞藝。好身段,好嗓子啊。」

    「貴妃娘娘將這麼個妙人留在宮裡,真是有趣。」

    「張大人,來,我們喝一杯。」

    興致上來了。眾人也沒顧這裡是皇宮,你一句我一句地便開始交談。起舞台上瞬間熱鬧了,瀲灩抿著酒,丹鳳眼安靜地掃著下頭,尋著時機開口。

    「貴妃娘娘。皇上不來,微臣很是惶恐啊。」江隨流吊兒郎當地靠在裴叔夜身上,幾杯酒下肚,眸子裡已經是半醉。不過他話還是記得要說的。

    「哦?」瀲灩看向他:「江大人惶恐什麼?皇上雖然不來,卻也還是在宮裡。」

    裴叔夜充當了一顆大樹,一動不動,任江隨流靠著。後者舉著酒杯,笑嘻嘻地開口道:「這太師死了,明日又要上朝表決是否要討伐楚王。皇上不在,微臣心裡總是不安的。」

    話頭一起。周圍的人也都聽了進去,紛紛朝瀲灩看過來。來的時候就知道貴妃娘娘一定會有話說,可是坐這兒許久了,酒都喝飽了也不見貴妃娘娘開口,不少人心裡是有些急的。

    瀲灩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終於開了口:「太師的死,本宮也覺得很遺憾。太傅牽連其中,少不得要忙上一陣。不過本宮相信,這件事半個月之後就會有眉目的。至於討伐楚王一事…」

    她頓了頓,席間的宮人還在不停地穿梭,瀲灩的笑容很美,也沒太讓人覺得壓抑,都凝神聽她說。

    「姑息一陣,比花兵力討伐,要有利得多。」瀲灩認真地說著。又加上一句:「這些話,是皇上要本宮轉告各位的。」

    群臣都放下了筷子,心思各異。

    「本宮婦道人家,不懂朝政,不過是做個傳話人。楚王雖然兵力受挫,但也是有幾萬精兵的王,他現在既然願意歸順,不計較過往,也才是司馬皇室該有的氣度。若是在他歸順的前提下還要領兵攻打,怕是要讓諸王寒心。」

    裴叔夜安靜地看著楚瀲灩,她說的話聽起來是沒錯,但是跟韓太傅一樣,都是帶著蠱惑性質的。不過娘娘這一招更狠,以柔克剛,比太傅普普通通地請群臣賞花,自然是多了一份心思在。

    「可是娘娘,此等逆賊都能容,不會讓天下人笑話我皇室軟弱無能麼?」晏秀淡淡地開口道:「楚王野心勃勃非一日之事,就算皇室願意大度放過他,恐怕也只是做了那救蛇的農夫。要被反咬一口的。」

    瀲灩點頭:「所以皇上昨日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各位大人可要聽聽?」

    這事兒,還能折中麼?群臣疑惑,裴叔夜輕笑道:「願聞其詳。」

    「為節省朝廷兵力,自然是不宜領兵攻打楚地。但是楚王要歸順,總要拿些東西出來讓朝廷安心。」瀲灩輕呷一口酒,眸子一掃,落在了趙太尉的身上。

    「太尉覺得,什麼樣的籌碼,才能換得他楚地的周全?」

    趙太尉認真地想了想。道:「老臣贊成的是削藩,讓諸王的勢力都減少在皇室可控制的範圍之內。不過諸王是斷斷不會肯的。」

    瀲灩點頭,又看向秦陽:「太保覺得呢?」

    秦陽捏著杯子琢磨了一會兒:「人質?」

    「太保真是聰慧。」瀲灩抬起袖子,咯咯地笑:「皇上便是如此說,讓齊楚趙三地將世子送入洛陽學習太學。直到他們年滿雙十,再考慮放回去。」

    眾人仔細一想,似乎也挺有道理。不費一兵一卒又要確保諸王不會再亂,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將世子當人質留在洛陽。楚王若是肯了,那歸順的誠意便是真真切切的,他們也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三位王現在都只有一個獨子,最大的十五歲,最小的不過七歲。要留到二十歲,江山也便是要安穩平和許多年。

    「臣贊成這樣的法子。」喝得半醉的太史令大著舌頭道:「捏了人的軟肋在手裡,我朝廷還怕藩王幹什麼?皇上聰明啊,這麼久了,總算聰明了一……」

    「回」字還沒出口,就被身邊的人狠狠按住了。幾個官員連忙朝瀲灩賠罪:「娘娘息怒,太史令大人喝醉了,口無遮攔,還望娘娘不要怪罪。」

    二更12點三更2點

    第一百四十二章若說干朝政,本宮不敢當

    瀲灩神色微冷,看著那亂成一團的的角落,輕輕笑了一聲。

    太史令像是終於回過了神,驚覺自己方才說了什麼,連忙出來跪下:「娘娘息怒,微臣…微臣一時酒迷,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雖然皇帝是傻子天下皆知,但是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說來,也是不敬。太史令是韓朔門下的學生,年紀不過二十餘,還正是輕狂的時候。雖然有些驚慌,但是心裡還是覺得瀲灩是女子,貴妃也無權處置朝臣,便悄悄放了心。

    瀲灩沒說話,也沒讓他起來。涼颼颼的眼神只靜靜地落在他的頭頂。太史令跪得久了,心裡難免也有些不滿。群臣都在,貴妃這是要給他難堪麼?

    「本宮原以為,能入得朝堂之人,定然是我大晉的棟樑。知進退,明綱常,守禮儀。「許久之後,瀲灩才緩緩開口:「卻看太史令大人,出言犯上在先。這會兒跪著,臉上還頗有不平,是個什麼由頭?」

    秦陽微微皺眉,卻也沒幫腔。韓朔的門生太多,難免有那麼一兩個不明白事兒的。讓這主兒教訓一番也無礙。

    太史令王蒙跪不住了,起身道:「出言犯上乃是無心之過,娘娘要罰臣跪著,卻也是不合規矩的。自古後宮不得干政,娘娘無權罰臣!」

    眾人都微微吸氣。看著太史令,心裡免不得琢磨。這王蒙怕是仗著有韓朔撐腰,太過肆無忌憚了。不過說得倒是有理,后妃是無權罰朝臣的。

    「嗤。」瀲灩看著他,卻笑了。嘴角彎起,眸中帶著點點星光。不仔細看,也就看不見她眼底的輕蔑。

    「太史令這是說本宮犯規矩了?」

    「臣說的不過是事實。」王蒙冷哼。

    瀲灩點頭,站起來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方才太史令大人跪下,是本宮讓你跪的麼?」

    王蒙一愣,搖頭。他是自己跪下行禮的。

    「那麼,本宮一沒讓你跪下,二也沒說讓你一直跪著,怎麼就成本宮在罰你了?」瀲灩好奇地問。

    「這……」王蒙皺眉,卻發現無法辯駁。跪是他自己要跪的,似乎的確不算貴妃娘娘罰的,可是,怎麼總覺得哪裡不對?

    「本宮是婦道人家沒有錯,也從來沒有干涉朝政的打算。」瀲灩瞥他一眼,再往四周輕輕一掃。

    「今日邀各位大人在此相聚,本宮也不過就是個牽頭。皇上不在,本宮便要將你們今日說的都回去轉給他。如此來說,現在便是如同陛下親臨。謝大人,本宮想問問,當面犯上,是個什麼罪名?」

    謝子瞻正在看好戲,聞言輕咳一聲,答道:「犯上依照輕重,輕則三十廷杖,重則斬首示眾。」

    王蒙驚恐地看了謝子瞻一眼:「謝廷尉……」

    還真要定他的罪不成?不過就是順口出來的一句話罷了!

    瀲灩點點頭。慢悠悠地晃到江隨流的桌子上去倒了杯酒給自己:「既然如此,那還是交給廷尉處理吧,今晚這麼好的興致,可以結束之後再論。」

    謝子瞻挑眉,拱手應道:「臣遵旨。」

    太史令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咬牙坐了回去,心想謝子瞻怎麼也算是交好之人,下來說說,應該不會有這麼重的責罰才是。嘖,怎麼以前沒發現,這位沉貴妃這麼難纏?還說不干預朝政,皇帝怕都是被她捏在手裡了,妖妃!

    瀲灩饞酒了,好久不曾喝過,含笑和休語也一直攔著不讓她喝。今天東摸摸西蹭蹭,也飲了幾小杯,就跟偷腥的貓一樣,一邊聽著江隨流他們談論這次藩王歸順的好處,一邊蹭酒喝。

    晃到秦陽這桌的時候,秦太保終於按住了她,低聲道:「娘娘,飲酒對胎兒很是不好,這是常識。」

    瀲灩微微眯眼,看著杯子裡晃蕩著的瓊漿玉液,舔舔嘴唇道:「我只喝了一點點。」

    秦陽搖頭:「一點也是不行,方才那一杯已經夠了,您安心坐回去吧。要是您這孩子出了什麼三長兩短,太傅可是要發瘋的。」

    聽得這句話,瀲灩笑得花枝亂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瞅著他道:「你是說韓太傅會發瘋麼?好像也是,若是沒了……嘖嘖,他的江山大業該何處安放啊。」

    微微皺眉,秦陽不太贊同地看著她道:「娘娘覺得太傅拼命要保住這孩子,只是為了江山?」

    「不然還是為了本宮不成?」瀲灩咧嘴:「甜言蜜語和情愛這種東西。本宮小時候相信過。太保坐在這種位置,難不成現在也還相信情愛會比利益重要?」

    秦陽微哂,目光投向不遠處彈琴的長歌,淡淡地道:「若能尋得情投意合之人相守一生,拋卻利益也未免不是明智的做法。總好過江山在握,懷裡空落。」

    瀲灩拍手大笑:「若是太傅有太保這樣的覺悟,那當真就是天下太平了。」

    楚嘯天被瀲灩的聲音引得轉過頭來,問:「娘娘在說什麼?」

    從她嘴裡聽見太傅之類的字眼,楚將軍始終是會覺得心驚膽戰。雖然現在他們看起來關係不太好。但若…情愛這回事,他又怎麼說得准。

    「啊,本宮在和太保談論人生。」瀲灩趕緊收了聲,小心翼翼地賠著笑道:「爹爹喝醉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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