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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匈奴時節若要來朝,在那之前他定是要把皇帝救回來的。至於之後…匈奴蠻橫不講禮儀,殿上對皇帝不敬也是常有的事情。若是有那麼一兩個匈奴在亂中殺了皇帝,瀲灩腹中骨肉便是遺腹子。雖說皇后也懷胎數月,離臨盆之期不遠。然而要扶持誰,這選擇權可是在他手裡。
「天時地利人和均有。自然是好時機。」裴叔夜臉上沒什麼笑意,淡淡地道:「這是連上天都相助太傅,千秋之業,不成也難。」
韓朔笑了笑,伸手拍拍裴叔夜的肩膀:「既然是天助我也,太岳你的表情便不要這般難看。既然往事已矣,那便安心謀事吧。」
「在下沒有在乎什麼。」裴叔夜閉了閉眼,嘆息道:「長安花魁遲暮是跟著江隨流一起回來的,他們…也算是一段緣分。只是在下覺得遲暮不是個簡單的女子,太傅若是無事,還是不要靠近她。」
「遲暮?」韓朔挑眉,靠回椅子上笑道:「她怎麼不簡單了?今日長歌還來找我,說要請遲暮進宮獻舞呢。她似乎很是崇敬遲暮。」
「那般的女子,自然是其餘煙塵奉以為神的。」裴叔夜扯了扯嘴角,笑意卻有些苦:「她得人心,也不過是幾眼的事情。只是此女身懷武藝,又目帶殺氣,在下覺得她似乎是有什麼目的,才會隨著江隨流來洛陽。」
「哦?」韓朔皺了皺眉,進宮獻舞。那瀲灩定然也是會去看的。若是此女有武藝,那可得當心了。
「過了午時,遲暮便要進宮。若是太岳不放心,與我一同去瞧瞧如何?」
「好。」裴叔夜點頭,輕輕捏緊了手。
嫣紅色的馬車載著香風一路往宮門而去,車子走得不快,街邊的百姓都紛紛詫異地看著。
車上有美人是不稀奇,美人一身白裳輕紗遮面也不稀奇。奇怪的倒是那車邊,有青蓮色長袍的男子駕馬隨行,時不時低頭與那車裡的女子說上兩句話。
「就要到了。你是不是該把面紗取了?」
「能不能溫和一些?萬一嚇著娘娘,在下可不擔保有人會留你性命。」
車裡的女子目不斜視,理也沒理會他一句。
「遲暮,你倒是說說話啊,裴叔夜的車子還在後頭跟著呢。就不能對我溫柔些?」江隨流無賴似的笑道。
美人終於理會他了,扭過頭來淡淡地看他一眼,又繼續看著前頭。
江隨流長嘆一口氣,嘟囔道:「這哪裡像你是我的人了,分明像我是你的人。遲暮,這是洛陽,是我的地盤了啊。」
終於是忍不下這人的聒噪了,遲暮凌厲了眼神,狠狠地看他一眼,而後將車上輕紗撈起,也沒叫停,直接便從馬車上躍到了江隨流的懷裡。
周圍的人驚呼一聲,卻見人被馬上的男子穩穩接住抱在胸前:「得了,我錯了。你不要這般兇悍,當心以後嫁不出去。皇宮就在前頭,你坐穩了。」
四更4點
第一百二十八章舞罷樓心月,歌盡扇底風(落櫻花花馬車加更)
馬蹄揚起,引得百姓紛紛退讓,看熱鬧的人卻是紛紛從茶樓上探出頭來往這邊看。這麼大的動靜,又看著那般動人的畫面,免不得有人叫幾聲好,起鬨幾聲。
白裳纏青蓮,遲暮眉眼不露,埋在江隨流胸前,便一起往皇宮而去了。後頭跟著的馬車被前頭的嫣紅香車攔住,前行不得了。裴叔夜緩緩走下來,望著那一雙人影,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公子,待小的去讓那車讓開就行,您先回車上吧。」車夫恭聲說著,便下去招呼前頭那停在了路中間的馬車。
裴叔夜站著沒動,直到看見那兩人消失在前頭,才低笑一聲。
「娘娘,娘娘。遲暮進宮了!」長歌興奮地抱著琴跑進來,差點被門檻絆倒。含笑連忙扶住她,笑道:「姑娘別急啊,當心看路。」
長歌抱歉地沖她笑笑,而後又風一般地跑進內室,喘著氣道:「娘娘。遲暮要到起舞台了。」
起舞台是宮中看歌舞之地,瀲灩回過頭來,額間點了桃花鈿,挽了朝鳳髻,身上是芙蓉含露的宮裝,看起來很是精神。
「你不要慌。抱著琴也跑這麼快,當心摔了,就沒法兒去給遲暮伴奏了。她到了是定然要準備一番的,你先過去,本宮隨後便來,也不耽誤事兒。」
「好。好。」長歌點頭,興奮得雙頰微紅,一溜煙兒又跑出去了,看得瀲灩心裡忍不住感嘆,這當真是個直來直去的姑娘,處久了。更是覺得這般的好性子難得。
收拾了一番,她便也扶著休語的手往外走。今日也算宮裡熱鬧一番,各宮的妃嬪都去看個新鮮,她也趁機去和幾位夫人說說話。
剛走到門口,便看見了韓朔站在她的鸞車旁邊,微笑道:「臣恭候娘娘多時。」
韓朔最近不常進宮,應該是忙著。瀲灩此時再看見他,只覺得像是幾生幾世未見了。眉眼間都陌生起來。
這樣也好,她掛起常有的笑意,朝他點了點頭,然後便上車去。
宮道上的馬車走得不快,韓朔便信步跟在一旁,也沒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走著。
「娘娘?」休語走在鸞車的另一邊,看著那頭安靜的韓太傅,忍不住低喚了瀲灩一聲。
瀲灩側頭看過去,紗簾挽起,韓朔的側臉很是清晰。可是他垂著眼眸,平日裡的廢話統統沒有了,只是像安靜地在陪她散步。
鸞車比人肩稍高,她低眉便可以看他,他卻是必須抬頭才能回望,所以瀲灩很放心地看了一會兒,心裡暗暗覺得這狐狸定然是又在謀劃什麼。今日才這般詭異。
堂堂太傅,好好的車不坐,跟著她的鸞車走幹什麼?
回過眼來不再看他,她望著前頭長長的宮道,只覺得這路太長了,耗盡紅顏的一生,似乎也走不完似的。
起舞台有些遠,不過兩盞茶的功夫也就到了。瀲灩下來的時候,韓朔依舊安靜走在後面,她入座去同妃嬪寒暄幾句,他便坐在另一邊平時臣子觀舞的台子上,一句話也不說。
「娘娘。」江隨流過來同她問了禮。瀲灩笑笑,他便也朝韓朔那邊去了。今日來的外臣也不少,除了江隨流、韓朔,那邊還坐著裴叔夜和趙太尉,只可惜小傻子還沒能回來,不然有這樣的熱鬧看,他定然又是要拍手的。
瀲灩一愣,腦海里閃過了司馬衷的臉,微笑著的,很平靜的臉。看來她的確是太盼著他回來了,以往向來不會想起的人,如今也是常常思念了。
「貴妃娘娘,臣妾聽聞這舞姬是江大人引薦的?」瑛淑媛坐在瀲灩後面,俯過身子來在她耳邊低聲問。
瀲灩回頭看她,笑道:「是啊,據說有名得很呢。本宮看著最近宮裡眾位姐妹都沒什麼精神,便將人召進宮來熱鬧一番,也望各位喜歡。」
瑛淑媛年紀大上其他人許多,人也甚為多話,皇帝不在,妃嬪都顧不上爭寵,相互之間相處得很是和諧。聽得瀲灩的回答,瑛淑媛便習慣性地碎嘴:「嬪妾可是聽聞,這舞姬是從了江大人的,可是一直以來人們都說這江大人與裴大人啊,有私情!如今這倒是奇怪了,娘娘您瞧,那頭兩個人坐得那樣遠,像是連摯友都不是了。」
瀲灩應付地笑了笑,心想果然女人就是不能閒著。身為淑媛竟然也喜歡說這些市井流言,當真是不注意身份。
不過她還是往那頭掃了幾眼,韓朔和裴叔夜坐得近,但江隨流是一個人坐在最前頭,笑眯眯的很是開懷,跟他以前偶爾沉鬱的樣子完全不同。
倒是裴叔夜,一貫儒雅的人臉上卻不見了笑意,眉眼上的溫和也消了不少,只是安靜地聽韓朔講話,然後再淡淡地回上幾句。
眯了眯眼,瀲灩臉上很是正經,暗中卻是想,這兩人應該是鬧翻了吧。而且看樣子。江隨流還占了上風。
「春風樓獻藝----舞姬遲暮,出----」有太監在台子上吆喝了一聲,四周都安靜了下來,主台上的紗簾揚起,有人影上了台前。
這便是遲暮。
瀲灩凝神去看,卻只看見一雙剪水秋眸。容顏被白紗遮住,那女子翻身勾住兩處紗簾,似凌波仙子踏空而來,長長的水袖在空中一甩,美麗的弧度甚為讓人賞心悅目。
琴聲響起,遲暮翻身幾轉。到台前來應曲而舞,口中猶唱:
「一壺清冷胭脂酒,淺淺半盞瑪瑙杯。飲罷揮袖情已斷,回首如何勸情歸。
尚余荼蘼香,指尖蝴蝶翩躚飛,才覺紅燭冷,一寸相思一寸灰。」
聲音清怨,似帶著無邊愁緒。台上人腰肢如柳,柔中帶剛,起舞回眸間都是風情。水袖拋天指雲,裙擺翻轉如海。瀲灩看得忍不住讚嘆,當真是與其他柔弱舞女不同。這舞姬舞也帶風,乾淨又不失柔媚,華麗又不會乏味。真不愧是當初一舞傾城之人。
琴聲漸停,眾人看得意猶未盡,以為這便要完了的時候,卻又見台上之人突然飛身而起,隨即金鳴之聲合著琴音重響,遲暮手裡變出一把長劍來。
「清清明月映殘杯,杯淺酒冷余香褪,香燼空餘一紙淚。
如今重唱相思曲,不知彈劍和者誰,相思曲罷心成灰。」
劍舞凜凜,遲暮眉目間的溫情全然褪去,剩下清冷薄情,手挽劍花,舞一套很是高深的劍法。
後宮妃嬪們都看得呆愣,水袖軟腰是習以為常,卻很少見女子舞劍的。更何況這人竟然能凌空而起,眼裡不知看見了什麼,陡然帶了殺氣。
江隨流突然起身,掏出懷裡一支玉笛,與長歌的琴音和了聲。抬眼看向台上的人,眼神溫柔,卻又含了警告。
舞姬的姿態重新柔軟,劍轉幾般,放回了身後。足尖一點便飛身繞柱,做纏綿之舞,最後落在台前,朝下方眾人行禮。
曲調聲停,四周一片掌聲,連來看熱鬧的宮人都忘了規矩,鼓起掌來。
瀲灩眼眸深深,看著那垂了眸子的舞姬,心裡有了計較。
江隨流放下玉笛,上前去將遲暮帶至最前座的瀲灩面前。
「臣斗膽引薦舞姬,不過是為娘娘解悶,還望娘娘不要怪罪。」
眾人都回過神來,薔辛夫人笑道:「江大人費心了,此女舞姿甚妙,也算是給各位開眼了。」
瀲灩也點頭,抬手道:「起來吧。遲暮姑娘名不虛傳。」
白裳女子站起來,一雙眸子直直地看進她的眼裡,帶著些雪山似的冷冽,又沒有多少惡意,放佛只是好奇而已。
瀲灩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心想這姑娘從開始到現在,除了唱歌之外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可真算是冰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