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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韓朔眼眸里暗光閃爍,低笑道:「你當我沒想過麼?」

    瀲灩那樣狠心的女人,對自己向來不留情。他現在不知道她心裡是如何想這個孩子的,大抵還是不想要的可能更多些。但是能換回司馬衷。她便是要先忍上一段時間。

    御醫說她有要流產的徵兆,是情緒起伏太大所致。他現在,不只能順著她些麼?無論出於什麼目的,這個孩子他還是想要的。廢些兵力便廢些兵力吧,反正皇帝早些回來。對他也沒有壞處。

    私心覺得,他的第一個孩子,若是能留下,付出些代價也無所謂。若是後來瀲灩反悔,他也自然會有讓她不敢反悔的法子。

    秦陽笑道:「太傅若是想過。那此事在下便按下不提。要救回皇帝,只能暗來,不能明搶。畢卓你調不動,卻是還有謝戎虎威是你的手下。打著鎮邊將軍的名號去接惠帝,自然是要比打著你韓朔的旗號好得多的。」

    韓朔略略思量,手指在桌上輕畫:「沖軒的意思,是讓我借兵麼?」

    「太傅睿智,稍點即可。」秦陽又恢復了笑眯眯的樣子,抽了雙新的筷子,繼續吃他的花生米。

    當今這世道。便是誰有兵力誰為主宰。待這一輪皇帝回洛陽,天下勢力重新洗牌,不知道諸王又會分割成什麼樣子。過不了美人關沒關係,但是至少,得把自己的底氣留足了。

    韓朔想了一會兒,讓裴叔夜附耳過來說了兩句,後者點頭退下,一眾武將也隨著下去了。

    司馬炎若是讓出皇帝,而後必將遭殺身之禍。他韓朔用不著動手,自有一場好戲可看。只是匈奴若當真要求和,不知道會開出什麼條件。且匈奴來使向來蠻橫無禮又不守大晉規矩,頗是讓人頭疼的。

    「太傅不餓麼?」秦陽瞅著他道:「您背後的傷可是還沒好吶,跟個沒感覺的木頭似的,一想起這些事就不顧身子。傷著就算了,好歹別再餓著。」

    他這一提。韓朔才想起自己還沒用午膳,遂提筷與秦陽共食。

    望月樓很高,窗外是鱗次櫛比的宅院屋頂。縱觀整個洛陽,唯有皇宮一處奼紫嫣紅,格外醒目。也就怪不得旁人屢屢以它為目標,要朝著去了。

    韓太傅嘗了一口魚,慢慢地放緩了神色。

    江山是他要的,只是現在,想要的東西更多了些。他韓朔一生沒怕過什麼,現在步步小心,也不過是因為怕傷著誰。走過這一路,他想要的東西,終究是會在他手裡的,他韓子狐有這樣的自信。

    回洛陽的第三天,江隨流終於進宮去了。

    依舊是青蓮色綃紗罩衣,右手手腕上一串鮮紅的珊瑚珠子。他做了平民的裝扮,進得門來卻是看起來比從前更自在些了。

    「微臣給娘娘請安。」

    瀲灩打量他,聽得他聲音恢復如初,也知道裴叔夜定然是已經治好他的嗓子了。遂笑道:「起來吧,好久不見了。江大人。」

    江隨流抬頭,眼裡一片坦蕩,還是從前那般在茶樓里敲桌子唱戲的風流模樣,回道:「微臣來得遲了,不過,也算是對娘娘有了交代。」

    「哦?」瀲灩坐在主位上,腿上蓋著緞子,笑吟吟地問:「什麼交代?」

    「離洛陽一月,微臣暗中與新都中人聯絡,用裴叔夜的名義。將新都里的釘子拔除。如今新都為鹽運要道,商賈匯集,交易增多。重要的職位上,都換做了可信之人。新都建成,指日可待。」

    江隨流說得平靜。瀲灩卻是震了震。這樣大的事情,竟然在短短一月之中完成了麼?而且,江隨流借的是裴叔夜的名義?

    新都也不乏有韓朔的爪牙,那地方向來是富庶但無甚兵力之地。潛移而默化之,可做後退之路。韓朔之人在新都任職的都是小官,若是要借用令牌書信,不聲不響地將人調動,卻也是件難事。

    而且,她以為江隨流不會捨得利用裴叔夜的。難不成,含笑說他們有私情,竟然不是真的麼?

    看著瀲灩古怪的眼神,江隨流微微一笑,拱手道:「此番去長安,臣與裴大人已經將往事理清,娘娘不必擔憂臣。臣與裴大人是一生的知己,但是道不同時,依舊不相為謀。」

    這一月里發生的事情不少,不過也終究是叫他看清楚了。命運要拆散的人,是走不到一起去的。況且他非他同類,他又何必強求。

    江隨流釋然低笑,不等瀲灩開口,便又朗聲道:「臣此次進宮,還想向娘娘引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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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七章英雄懼白頭,美人喜遲暮(落櫻花花馬車加更)

    「哦?什麼人?」瀲灩微微直起身子:「你這一路上,還認識了什麼妙人麼?」

    江隨流輕輕一笑,道:「可不就是個妙人麼?台上溫婉如玉,底下卻是鋒利如劍。她有殺父之仇要報,臣覺得可用,便將她帶回了洛陽。只是那是個怪人,沒肯跟臣進宮來。娘娘若是感興趣,不如同臣出宮去看看。」

    殺父之仇?瀲灩更感興趣了些。只是若說她要出宮,必定是會驚動韓朔的。如今身子重了,要看什麼,韓朔定然會更加小心。想見外人,不是那麼容易的。

    見她遲疑,江隨流低聲道:「那人的身份恰好是個舞姬。也算是名動天下,來了洛陽便被春風樓請去了,今晚便是有一場台子要上。娘娘能出宮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改日請春風樓進宮作舞,也是可行的。」

    「她叫什麼名字?」瀲灩問。

    「遲暮。」江隨流答。

    美人遲暮,一舞名動長安,進而聞名天下。此女性子涼薄。好武藝,來去無蹤。達官貴人想得其人者甚多,卻無一人能得手。軟硬對她,都沒有效果。

    「哪有女子起這樣的名字。」瀲灩輕笑:「美人最怕遲暮,她卻偏偏就叫遲暮。可是將這紅顏老,都不放在心上?」

    江隨流點頭:「她什麼都不曾往心上放,得罪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臣偶遇她,也是機緣巧合。得知她本是將門之女,無奈先帝去世。韓朔掌權之時,她父親與一批武將一起被處決了,導致她家破人亡,流落江湖。」

    瀲灩目光微閃,與韓朔有殺父之仇?這可真有意思。還是個會武功的女子。若是她帶著韓朔去看舞,韓狐狸會不會被一劍穿喉?

    「她說知道娘娘之名,也聽聞了民間許多傳言。若是有機會,能與娘娘見上一面,她也有話要同娘娘說。」江隨流說完,伸手摸了摸下巴,笑得很是古怪:「娘娘可以放心,她不對您不利。目前…遲暮也算是臣的人。」

    她正打算端茶來喝,定定神,沒想到聽到這後面一句,手上茶盞沒拿穩,整個兒摔到了地上,砸得粉碎。

    清脆的一聲響,門口的休語連忙進來看:「娘娘?」

    長歌恰好端著藥進來,見這情景,搖頭道:「休語姑姑,先將地上的碎片收拾了吧,仔細別扎著娘娘。茶沒了,就先喝藥好了。」

    休語點頭,幾個小宮女便進來將地上的狼藉收拾乾淨。瀲灩接過長歌手裡的碗。看了江隨流一眼,示意他等會兒再說。然後將藥喝盡,含了一顆蜜餞。

    不怪她大驚小怪,江隨流當真是斷袖之人,這她可以接受。但是突然聽聞他有了女人,實在難以適應。這一月出去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竟然能讓他棄了男色,回頭戀上了女色?

    心裡一大堆的問題,奈何大殿裡人多了,不好開口問。江隨流也就笑眯眯地看著她。沒有絲毫負擔的模樣。

    「娘娘要好生休養,不宜傷神。」長歌見她這模樣,嘆息道:「若是有什麼心事,娘娘可以說與旁人聽聽,不要悶在心裡。」

    沉香宮裡待這麼幾天,她當真是覺得貴妃娘娘實在不容易。她原以為皇宮裡就是錦衣玉食的舒服日子呢,哪裡曉得要穿著厚重的宮裝,每天還要見這麼多人。管著後宮的事務就罷了,還時不時有朝臣來。楚氏瀲灩這心裡,到底是裝了多少東西?

    「沒事,方才與江大人說起民間趣事,杯子沒拿穩而已。」瀲灩抬起袖子掩去了有些僵硬的嘴角,笑道:「不知長歌可聽過『美人遲暮』?」

    「遲暮麼?」長歌眼睛一亮,點頭道:「自然是聽過的,那是各大青樓楚館都最想請的舞姬。她去的地方,都是日進斗金。風媽媽以前常念叨,若是遲暮來了洛陽,她那春風樓就是花上千金,也是要把人請去的。」

    瞧著她感興趣的樣子,瀲灩眨眨眼:「她若是真的來洛陽了,長歌想去瞧瞧麼?」

    長歌點頭:「這自然是想的,遲暮一舞傾天下,話聽得多了,人卻沒見過。若是有幸能見,也算是償了心愿。」

    江隨流抬頭看了瀲灩一眼,後者笑得很是jian詐,拉著長歌的手道:「如此,本宮就圓你一個心愿如何?遲暮當真來洛陽了,也就在春風樓里。明日本宮便下旨,讓她進宮獻舞。」

    「真的麼?」長歌雙眸發光,反握著瀲灩的手,激動地道:「當真來了?哎呀呀,在宮裡也沒聽見個消息。若是能讓妾身為遲暮姑娘伴奏,妾身當真是此生無憾了!」

    瀲灩道:「是啊,只不過不知道太傅會不會同意。皇上不在。舞姬獻舞也只是給咱們這些閒著無事的後宮妃嬪看的。若是他不允,本宮便沒有辦法了。」

    說到這兒,瀲灩將手放在肚子上,頗有些傷感。

    長歌想起她曾說的與韓朔之間沒有溫情,不禁有些嘆息。韓太傅最近似乎很忙,要讓他允這樣的小事,他怕是顧著娘娘腹中胎兒安穩,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聽聞遲暮清冷如雪,她是著實想見上一見的。同為紅塵淪落人。遲暮卻比其他人都活得痛快。難免讓她們這些苦苦掙扎之人,都有了仰慕嚮往之心。

    咬咬牙,長歌下定了決心,道:「妾身可以替娘娘去說說。」

    等的便是這句話啊,瀲灩捂嘴一笑,點頭道:「如此,便辛苦你了。」

    江隨流微哂,看著那姑娘跑出大殿,不由地道:「娘娘身邊似乎又多了很多有趣的人。」

    瀲灩笑而不語,眼神很是玩味地打量了江隨流好幾圈。而後才道:「今日你便先回去吧,明日若是舞姬能進宮,你再來。」

    「微臣告退。」

    遲暮來了洛陽,掛牌春風樓作舞,且要進宮獻藝。這消息在宮外傳得很快,韓朔卻絲毫沒有興趣。

    桌上擺著加急送回的匈奴求和書,太傅的臉上帶著淺笑,食指扣在上頭,問裴叔夜:「太岳,你覺得這算不算一個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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