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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韓朔似乎有些走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頷首道:「韓某在外面等,御醫診脈完畢,先出來同韓某說話。」
張御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應了。只是心裡奇怪。診脈之後病情都當先告知娘娘啊,怎的太傅卻要先知道?
如此霸道的要求,瀲灩也沒力氣搭理他。他愛聽那些,就讓他聽去。反正韓家祠堂上的牌匾都早替他臉紅了個透了。
搭上絲帕診脈,瀲灩閉眼揉著肚子,也就沒瞧見御醫臉上突然萬分難看的神色。凳子都沒坐穩,鬍子花白的老御醫就給直接跪地上了。
「這是怎麼了?」休語嚇了一跳,連忙要伸手去扶。瀲灩睜開眼,就看見張御醫顫抖著的鬍鬚。
「微臣……微臣先出去稟告太傅。」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張御醫面無人色地往外走,差點撞上隔斷。瀲灩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心想自己莫不是得了什麼難治之症?
「太…太傅。」看見外頭的韓朔,御醫又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韓朔目光如電,直直地看著他:「如何?」
御醫「撲通」一聲跪下,直磕頭:「微臣不知,微臣不知啊!」
裡頭的休語站在帘子邊往外看,韓朔半蹲下來,看著渾身發抖的老御醫道:「你不知什麼?韓某才是不知呢。都不說是怎麼了,倒一出來行大禮做什麼?」
御醫支支吾吾半天,汗流了滿頭。卻是不敢說話。韓朔等得不耐煩了,輕「嘖」一聲道:「這是怎麼?貴妃娘娘是有孕了不成,把你嚇成這樣?」
張御醫聞言,整個人都虛脫了,直接趴在了地上,差點暈過去。
這一聲本是玩笑,不過看著御醫的反應,韓朔慢慢斂了神色:「真的麼?」
休語倒吸一口氣,捂住嘴退後了幾步。床上的瀲灩半坐起來,皺眉道:「到底怎麼了?」
「微臣…微臣可以什麼都不知道。」御醫顫顫巍巍地道:「求太傅放過微臣一命啊!」
皇上離開洛陽已經將近一月。而貴妃娘娘竟然已懷孕一月。在皇上離開之前,貴妃娘娘分明是沒有在後宮裡的啊,那這孩子,是從哪裡來的?
他不敢再往下想,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他這命休矣!韓太傅要殺他,易如反掌。他卻還有家室有兒女,不想死啊!
韓朔眸子裡情緒翻湧,臉上的表情竟然柔和了些。手放在御醫的肩上,穩穩地按住了他。
「張御醫,家裡有一子一女,夫妻和睦,日子也算是幸福吧?」聲音裡帶著溫柔,韓太傅像是閒話家常似的,慢慢地道。
地上的人身子抖得更加厲害了,囁嚅幾下,卻沒能再說出話來。
「韓某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御醫在宮裡任職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眼下娘娘身子有恙,便更需要照顧。這些,還得麻煩御醫呢。來,起來吧。地上跪久了,可是對身子不好。」
伸手將人扶到椅子上坐著,韓朔鎮定地轉頭看著剛剛進門來的含笑:「拿紙筆來讓御醫開藥方。」
「是。」含笑疑惑地看著裡頭的情況,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是先聽命去準備筆墨。
韓朔心情突然好了些,走進內室去,看著瀲灩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微微彎了彎嘴唇道:「臣似乎給了娘娘一件娘娘特別討厭的東西。」
瀲灩抓起瓷枕便朝他丟來,他側身避過,上好的青花鑲玉枕就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啪!」
休語嚇了一跳,想去將碎片收拾了,卻覺得腿發軟。娘娘有了身子,這實在是太過突然。她都嚇得渾身僵硬,娘娘心裡該是個什麼滋味?
有孩子了,為什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瀲灩眼睛發紅,惡狠狠地看著韓朔。後者表情從容,走到床邊來將她的手死死按住。
「娘娘何必動怒。既然已經發生了,那便想對策就是。做這無用的發泄,向來不是娘娘的作風。」
瀲灩咬著嘴唇,幾乎咬出了血來。懷孕了,偏生在這個時候。懷上她最恨的人的身孕。老天是待她何其不公,要想盡法子來折騰她?算算日子,應該是桃花源的時候留下的東西,山谷里自然沒有藥可用,她回來迎接的就是一場動亂,也便將那事拋在了腦後。
不曾想,就那幾天,當真懷上了。若是哪次上韓府不小心她也就認了,打掉就是。可是偏偏是那三日,她拋開一切傻傻地相信他。全心全意當他妻子的那三日。他是虛情,她卻是真心。這孩子…這孩子算是個什麼呢?
胸口悶得喘不過氣。瀲灩奮力掙脫開他,幾乎要跌下床去。韓朔沉了臉,將人抱在懷裡,低吼:「不要動!」
「放開我!」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一聲,她伸手胡亂地打在韓朔身上,幾欲瘋狂:「你這禽獸!禽獸!」
韓朔被她抓到了臉,下頷留了幾道血痕,眼神也便深沉了些:「我禽獸?娘娘當時莫不是心甘情願的?」
瀲灩大怒,情緒無法抑制,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突然就從韓朔懷裡掙脫出來,猛地朝後退了幾步。
「娘娘!」休語變了臉色,連忙想去扶住她。瀲灩氣得腦子裡發白,也不管身邊是誰。揮手便拂開。轉身要走,腳卻勾到了桌邊的凳子,整個人往隔斷處跌去。
「小心!」含笑在外頭看著,忍不住大喊了一聲。那地上還有剛剛碎了的玉枕,大塊大塊的碎瓷片,哪裡能往那裡跌!
瀲灩眼前發?,腹部也是一陣墜痛。心裡像是有無邊無際的恨意和痛苦像海水一般湧上來。
為什麼她要是楚瀲灩呢?為什麼她要愛上韓子狐呢?為什麼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從心裡將他擺脫了,卻又突然有了身孕呢?她覺得有些累了,能不能像小傻子那樣裝裝傻,好好地睡一覺呢?
身子陡然下跌,卻跌入了一人的胸膛里。她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想的是,若是醒來,能什麼都不記得就好了。
若是她能馬上忘記他就好了。
「太傅!」含笑跑進來,看著眼前的場景,嚇得幾乎哭了出來:「休語,休語,快去叫人啊!」
韓朔護著瀲灩,背後壓著那一地的碎片。懷裡的人已經昏過去了,他的神色也終於溫柔,將自己的刺一點點收了回來。
「有身孕的人。脾氣還真是大啊。」輕咳一聲,他低聲道:「跟我發這麼大的火做什麼,氣著的,還不是你自己。向來不會做吃虧的事,現在又是犯什麼傻呢?」
休語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宋渝不一會兒便帶了人來。進得內殿,卻見韓朔已經將人放回了床上。他的背後一片血肉模糊,卻跟沒事人一般替瀲灩蓋了被子,然後才慢慢鬆了力道,在床邊跌坐。
「宋渝。你光看著我不動,再一會兒這血流盡了,我便要去陪韓家的列祖列宗了。」
笑得風雅的男子眼裡有些難過,不過眼皮垂下來,很快擋住了。宋渝丟了手裡的刀劍。連忙過去將人扶起來坐在外面的軟榻上去。
「太傅,背後有很多碎片扎進了肉里,得取出來。」宋渝沉聲道:「屬下冒犯了。」
韓朔點頭,背後的傷都是皮外傷,他不在意。可能只有腰上那一處傷得深些。眼下正是關鍵的時刻,他不會讓自己傷得太狠。瀲灩懷孕,形勢自然會有變化。他還要等著她醒來,好生和她談談呢。
殿門合上,含笑休語都進去照顧瀲灩了。宋渝將韓朔的袍子解開,襯袍和中衣都慢慢從傷口上揭下來。細碎的瓷片弄得這背後一片模糊,得先用酒洗了,才能看得清瓷片在何處。
「她那一身傷,我這一身傷,宋渝,算不算是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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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以子為籌碼,願能換君歸
宋渝低低地應一聲,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想這些,他的傷口等會兒是會疼死的。
韓太傅分明是文臣,但是每次受傷都不輸他們這些武將,頗有些關羽刮骨的從容。宋渝嘆息,轉身出去吩咐人找針和酒。
酒在沉香宮是最好找的,不一會兒就抱了一大罈子來。宋渝替韓朔洗了背上的血,用針將碎片挑了,然後上藥包紮。韓朔一直沉默著,等到重新穿上帶血的衣裳,他才皺皺眉頭道:「有些痛。」
宋渝無力地半跪在地上,心道,當然是痛的,還有一處傷口頗深呢。背上傷口太多,估計他動一下就會扯裂某一處。養許久也不得好。
「太傅還是先回去歇著,等傷口稍微癒合一些再來。」他道:「宮裡還有屬下守著,若是有什麼急事,必當知會府上。」
韓朔側頭看向內室,搖頭道:「這次恐怕不行。我得守著她,不然她一覺醒來若是想不開,你可賠不了我一個孩子。」
宋渝大驚,孩子?貴妃娘娘懷了太傅的孩子麼?這…這也未免太…
內室里傳來休語小聲的低泣,韓朔眼神一緊。慢慢下了軟榻,走進去看。
床上的人還沒醒,長長的睫毛垂在眼下,一張小臉褪盡了顏色。眼角還有淚痕未乾,整個人似乎都憔悴了不少。
懷上他的孩子。至於這般厭惡麼?韓朔在凳子上坐下,看了床上一會兒,然後低聲對休語道:「別哭了,若是把淚水哭到你家娘娘夢裡,她可是要睡不好。你們先去封鎖了消息。確定除了沉香宮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此事,也好保全你家娘娘名聲。」
休語回頭看了韓朔一眼,目光複雜。她是一直陪著瀲灩的丫頭,也曾覺得韓子狐郎艷獨絕,是佳婿之選。而如今看著他與主子這麼一路走過來,實在是太累太痛了。她心裡免不得也會怨上這個人幾分。
若不是他,以娘娘的聰慧和美貌,應該是能過上很安穩的日子的。可惜了命里始終避不開這人,娘娘才平白多了這麼多波折和磨難。
慢慢起身朝外走,休語回頭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輕輕嘆息。
終有相思熬成蠱,白髮十丈不成梳。她們的娘娘啊,也不知道要怎麼來過這一關。
晉惠帝三十七年春,太傅韓朔掌洛陽政權,常去沉香宮。世人皆道宮中妖妃心術不正,迷惑皇上,勾引太傅,yín亂後宮。
有衛道之士上書韓朔,洋洋灑灑千餘字,道盡沉貴妃之不能近、不能寵、不能留。韓朔笑而收之。將其帶去沉香宮,念給貴妃聽。
瀲灩靠在床頭,神色還是不太好。韓朔輕笑著念了手裡的東西,什麼後宮之妃不得與外臣私見,什麼婦道當守綱紀當遵,念完了還問她:「娘娘覺得臣該怎麼回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