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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含笑應聲而入,垂手聽命。

    「太傅的馬車在何處?」

    「在崇陽門。」含笑忍不住往裡頭看了一眼:「娘娘可是要讓太傅回去了?」

    「嗯,太傅喝醉了,你讓車夫將車趕到沉香宮門口來,送太傅出宮。」

    「是。」含笑應了,帶上門出去叫人。瀲灩輕輕一笑。回到床邊看著半睜開了眼的人:「總也是有些不放心,該去皇上身邊才好。這洛陽繁華,留給太傅也不錯。」

    韓朔心裡一沉,幾欲發作,卻強壓了下來,啞聲開口:「娘娘要去楚地?」

    「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啊。」瀲灩道:「今晚難得太傅配合,肯喝下這毒酒。本宮若是錯過這一次離開的機會,怕是要在這裡陪上太傅半年了。」

    身上分明未動,心口也是跟著一陣陣地疼。韓朔氣得頭暈,當下卻什麼都做不得。離開洛陽?她留在這裡自然是日子安穩,長享富貴。哪怕將來江山易主又如何,他依舊會守信護她一世平安。可是現在,她竟然要走。

    「你…」

    「太傅太重了,本宮扛不動你。」瀲灩笑吟吟地說著,轉身出去找了幾個太監進來。

    沉香宮的人都是靠得住的,一句話不多問便將他扶上了外頭的馬車。韓朔睜著眼,看著瀲灩跟著坐上來。再看了一眼馬車外頭的含笑,心裡定了定,開口道:「娘娘確定這樣能出去麼?臣以為,走不了多遠,總是要被抓回來的。」

    瀲灩但笑不語,靠著車廂看著後頭漸漸遠了的沉香宮,眼裡有不明的神色划過。

    「太傅,本宮可以問問你,為什麼這麼想要這江山麼?」

    韓朔坐在一邊,無法動彈,臉色也不甚好看:「江山錦繡,也自然是每個人所嚮往的。站得高,也便不畏浮雲遮望眼。為什麼要不喜歡江山,不往上走呢?」

    瀲灩回頭,斜眼看著他:「那太傅覺得,平淡的日子太過乏味,宮裡的勾心鬥角才更有意思麼?」

    韓朔頓了頓,忍過一陣疼,笑道:「也不是,日子千百種,總要看怎麼過,和誰過。」

    點點頭,瀲灩不再說話。車夫將馬車趕出皇宮,她便掀開帘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韓朔看見銀針的光芒。眉心一緊,還沒來得及提醒,車夫便已經滾下了馬車。

    拉過韁繩,瀲灩有些生澀地調轉馬頭,往城北的方向而去。

    「娘娘要去哪裡?」韓朔捂著心口,咬牙開口問:「您不會駕車,不要跑這樣快。」

    外頭傳來一聲笑,而後馬車慢了一些,將他抖得撞到車壁上。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疼痛,韓朔撐著身子,拉開了車簾。

    瀲灩看著前方,小心地駕著車。感覺到身後的動靜。也只是輕聲開口問:「太傅還記得城北有什麼麼?」

    城北姻緣廟,廟外姻緣樹。天下有情人,常在此留步。

    韓朔怔了怔,嗆咳一聲笑道:「娘娘來這裡做什麼?」

    遠遠地便看見了姻緣樹的影子,瀲灩不答他,慢慢勒緊韁繩。將車停在姻緣樹下。

    三更2點

    第一百二十一章當郎回首時,妾心另作嫁(推薦票2000加更)

    夜色正濃,姻緣樹像是染著一層月光,紅色的繩結在樹枝上靜靜掛著,周圍沒有人。

    白天裡人來人往的姻緣廟,此時也寂靜無聲。門合著,上面是桃木匾刻的「因緣來」三字,旁邊一副對聯,右書:「總是因緣,香國無邊花有主。」左寫:「都成眷屬,情天不老月長圓。」

    一串兒紅豆鎖前掛,兩幅鴛鴦門上貼。這裡是大晉最靈驗的求姻緣之地。曾有人斷言,若當真是兩個真心人來求,沒有不成眷屬的。

    瀲灩笑了笑,想來那時她與韓朔來,是只有她帶了真心。韓朔不過是假意。所以他們,終是難成眷屬。

    「太傅若是無法動彈,可以就在車上歇息。」她低聲說了一句,跳下馬車來,慢慢走近大槐樹的樹幹。蹲下身子,仔細地找著什麼。

    韓朔眸色深深,終究還是跟著下了車,咬牙慢慢走。

    若是此番這丫頭能消氣了倒好,不枉他生受這樣大的痛楚。可是現在看來。竟是他無論如何痛苦,她也不放在眼裡了。以前自信滿滿地覺得她總是好哄的,現在看著那邊默默尋找東西的楚瀲灩,他第一次心裡沒了底。

    再深厚的情意,也終究是會隨著時間慢慢消散的。更何況。一直是他在親手將她往外推。

    抬頭看了看這滿樹的紅繩結,綠葉映紅,滿滿的都是旁人的姻緣。他與她是什麼時候來的?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聽著丫鬟說姻緣廟靈驗,便央著他帶她來。

    然後呢?那天他正是在與秦陽商議。要如何引韓偃入套。聽著她這請求,他想了想,還是允了。雖然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他還是陪她求了紅鸞繩,許了一生之約。

    那時候心裡雖然惦記著其他事,卻也還是覺得有些開心的。畢竟他以為瀲灩是以後會一直陪著他的人,沒有白頭之盟,有這一生的羈絆也不錯。

    可是沒想到,這裡求的姻緣,也會有不靈驗的時候。後來的種種,已經將這樹下他們許的願望碎了個乾淨了。如今再要他信這些,他是嗤之以?的。

    瀲灩細細地圍著樹幹繞了一圈,終於是在一個地方尋到了自己當年刻下的東西。

    拿出一把匕首來,她心裡對這大槐樹道了一聲歉,然後將那一小塊樹皮輕輕割了下來。

    多年前的字,一筆一畫刻得很是認真。瀲灩拿著它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走回韓朔身邊去。

    他低頭看她,眼裡有些迷茫。

    「與你在這裡求姻緣的時候,我心裡一直覺得對不起姐姐。」瀲灩捏著那塊樹皮,遞給韓朔:「所以紅鸞繩是我的。這裡是你和姐姐的。我在心裡跟姐姐說,這輩子就讓我陪你,下輩子,我將你還給她。」

    有些乾枯的樹皮上,刻著兩個人的名字,以線相連。

    韓子狐、楚明媚。

    韓朔大震,捏著這東西抿緊了唇,眼裡情緒翻湧,卻很快被壓了下去,只沉聲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都這樣久了。為什麼現在來告訴他這些?為什麼要把這個給他?他與明媚……她心裡竟然還會這樣想。

    「沒什麼意思,就當告個別。」瀲灩展顏一笑,將自己的紅鸞繩拿出來。

    她不戴這個已經很久了,還惦著他的時候,不想被人發現,也是戴在腳腕上的。可是後來取下,便再沒有戴上的心思。在這裡求來的東西,還給這裡是再好不過。

    韓朔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我說過了,你走不了,就算今晚你走出洛陽,明日我一旦恢復,也定然將你抓回來!」

    瀲灩咯咯直笑,將韓朔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然後手一揚,將紅鸞繩丟進了一旁的池塘里。

    姻緣廟前,左邊槐樹,右邊池塘。那塘有些深,能過人,裡頭丟著許願用的銅板,

    韓朔手一緊,動作卻沒那麼快,也攔不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

    「曾說贈子紅鸞繩,與子一生好。如今繩沒了,你我過往的一切都一筆勾銷。恩怨、是非、情怨、愛憎,一樣也不會留下。」瀲灩看著池面的漣漪,笑得很是美麗:

    「就此別過吧,韓太傅。」

    心裡的起伏帶著全身都痛,韓朔想說什麼,毒素卻突然上涌,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身邊好像有人走過去了。他要伸手去抓,卻什麼都抓不住。有人好像在笑,笑得他想跟著低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楚瀲灩。今生今世,不管我韓朔在哪裡,也絕對不會放過你。」他說了這樣一句,便聽見有人遠遠地回答:

    「那便看是太傅手段強,還是本宮跑得快了。」

    馬聲嘶鳴。他停留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那人卻真的走了。

    韓朔往前幾步,靠著大槐樹的樹幹坐下,終究是沒有忍住,側頭吐了一口血。

    許久許久之後。周圍什麼聲音都不再有了。他有了些力氣,便起來走去那池塘邊。

    韓朔不會水,小時候還差點被淹死。之後也便一直對水有牴觸。此時,他自然也不會傻到下去找那紅鸞繩。能做的,只不過是將自己隨身的香囊打開,取出自己的那一條,跟著丟下去。

    就算是沒了,也一起沒了吧。

    她要與他兩斷,抹掉過去一切。那麼好,等明日他若能將她抓回來。他們就重新開始。論心計,瀲灩是玩不過他的。這輩子他就認定了這麼一個人,想逃?天下之大,能逃去哪裡呢?

    捂著心口,坐在池塘邊。他一個人從黑夜慢慢等到了黎明,等著姻緣廟來了人,也終於等著了玄奴來尋他。

    「公子!」玄奴有些急,一來便在他面前跪下:「奴才來遲了!」

    他慢慢將手放下,覺得好像身上已經沒那麼疼了。藥效似乎過了,他還活著。

    「的確是來得遲了,那人都不知道跑了多遠了。」喃喃說了一句,韓朔站起來,被玄奴扶著,還勉強晃了晃。

    「帶我回府吧,將秦陽和宋渝找過來。」

    「是。」玄奴看著自家公子這蒼白的臉。無法想像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既然是宮裡傳話要他來這裡尋公子,想必還是和那位娘娘有關。

    韓朔有些急,一路上都催著他快些,再快些。玄奴將車駕得如飛,好不容易回了府,跌跌撞撞地進門,卻見秦陽已經在裡頭坐著了。

    「喲,瞧瞧,這還是韓太傅麼?」秦陽捏著茶杯,看著韓朔這模樣便笑了:「我以為寺廟裡聽老和尚念經是最痛苦的,想不到太傅在這塵世里,也能將自己折磨至此?」

    韓朔笑不出來,板著臉走過去抓緊他的衣襟:「楚瀲灩離開洛陽了,馬上讓人去追。要是追不到,你的餘生便都在寺廟裡過吧,也別想著那牆頭會再這樣低,讓你翻出來閒逛!」

    秦陽張大了嘴巴,聽完他的話,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我沒聽錯吧?楚瀲灩離開洛陽了?你哪裡得到的消息?她分明昨晚還來寺廟看過我,說韓府今早有好戲。讓我來湊個熱鬧。那麼大的活人,昨天聽方丈說了一夜的禪,後來便回宮去了啊。還約我,今日可以進宮去瞧瞧。」

    捏著他衣襟的手慢慢鬆了,秦陽眼瞧著面前這人又慢慢恢復了平靜的神色,忍不住嘖聲道:「你說你們這些人,天天戴著面具過活,有什麼事都不肯寫在臉上,到底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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