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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韓朔微微一笑:「沖軒說他很閒,每天閒得要入後宮去玩了。韓某也是擔心他闖下什麼禍事,才讓高僧點化他,告訴他什麼為『色即是空』。」

    那樣風流的人,指不定連佛祖也調戲呢。長歌輕哼一聲,心裡終究是有些酸澀。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你記得一個人,記得你們的往事。而他不記得了,完全不知道你是誰。

    「妾身倒是,有些想念貴妃娘娘了。」微微嘆息,她回了神看著韓朔道:「若是太傅什麼時候能平安回來,便帶妾身進宮,去看看娘娘吧。日子無趣,娘娘身邊若有個人說話,也是好的。」

    韓朔想了想,似乎不虧,便允了。天色漸黑的時候,玄奴來喚,他便上了車,往宮裡而去。

    今晚是十五月圓,瀲灩撐著下巴望著天上的月亮發呆,門口的人進來的時候,她眼睛迷濛。許久才看清人。

    「太傅來了。」

    韓朔穿了一身月白色對襟長袍,墨發挽玉簪,很是清朗。他一進來,其餘的宮人便都退下了。只余院中一方酒桌,桌邊兩個人,以及天上一輪月。

    「娘娘怎麼突然來了興致。要同臣飲酒?」

    瀲灩從酒壺裡給自己倒了一杯,也給韓朔倒了一杯,漫不經心地道:「月色太好,一人賞怕是太過孤單。總要叫太傅來破壞一番美景,才不至於讓本宮一晚上都沉浸在月色里。」

    低笑出聲,韓朔看著面前的酒杯。裡頭跟盛滿了月光似的,盈盈泛亮。他知道今晚沒這麼簡單,卻不知道她想下什麼棋。殺了他倒是不一定,叫他難受卻是定然。能不能想個法子,不讓這野貓撓傷自己,卻也能換得她的原諒呢?

    韓太傅此時尚且不知何為等價交換,想要原諒卻不肯付出代價,這樣的好買賣,瀲灩是不會同他做的。

    「怎麼?太傅不敢喝?」瀲灩看著韓朔發呆,輕笑一聲,將自己的酒杯與他的換了一個,道:「現在能喝了麼?」

    一口飲盡杯中酒。瀲灩笑盈盈地瞧著他:「太傅不是向來有自信,本宮還喜歡你麼?既然如此,怎麼連酒都不敢喝?」

    韓朔嘆息一聲,端起酒來道:「喜歡臣和要殺臣,一點也不衝突。不過臣相信,娘娘捨不得的。」

    說罷,慢慢飲下杯中之酒。

    瀲灩笑了,雙靨也盛上光華,一張臉傾國傾城。她慢慢地看著韓朔臉色越來越難看,慢慢地看著他眸子裡寫上驚訝,很是溫柔地道:「太傅的自信,本宮當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

    她也許無法殺他,卻是半分不會心疼他難受的。萬蟻蝕心,這痛楚不知道比不比得上她挖掉刺青的疼痛?

    見藥效似乎完全發作了,瀲灩走到韓朔身邊,慢慢地抱住他,低下身子來將下頷放在他的肩上,去看那天上的月亮。

    「皎皎白月光。相思三分長。我曾經,當真是很喜歡很喜歡你呢。」

    韓朔額上冒出了冷汗,身子僵硬。他能感覺到她的溫度,但稍微一動,心口便像是被無數螞蟻撕咬一樣疼痛,那痛楚足以讓他腦里有一段時間的空白,讓他不敢再動半分。

    毒藥,瀲灩當真還是給他下了毒。換了杯盞,無色無味,這樣精心的布置,是要殺了他麼?

    心裡一陣陣地疼,韓朔想笑,卻笑不出來。她說的很對,他是哪來的自信,她不會殺了他呢?幼時喜歡他的楚瀲灩,早已經模糊得不成樣子了。

    「若是太傅現在就快要死了,會不會覺得很遺憾?」瀲灩面無表情,慢慢地在他耳邊說著話:「捨棄了所有,只為這江山,如今卻要死在我的手裡。你的皇位還沒有坐上,大業也還未成。就因為大意喝下的一杯酒,永離人世。」

    韓朔試著想說話,卻發現微微張口,心裡也是一陣疼。這毒藥太過霸道。他今日當真會死在這裡也說不定。

    遺憾麼?那是自然,如同瀲灩所說,他還有那麼多的事沒有做完。

    不過,若是她一直這樣抱著他,讓他慢慢死去的話,他不會覺得害怕。

    「疼麼?太傅?」瀲灩溫柔地吻了吻韓朔的耳垂,低笑道:「讓本宮來幫你數著,殺兄之仇,折我手骨、刺青之仇,桃花源欺騙之仇。這樣多的仇恨,太傅覺得該怎麼償還本宮才好啊?」

    韓朔微微側頭,眼裡都忍不住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然而他卻伸出了手。在萬蟻蝕心之時,將身後的人拉到了懷裡,惱怒地瞪著她。而後,深深吻下。

    穿透骨髓的疼痛瞬間盈滿全身,他腦海里一片白霧,自己都無法感覺到自己在做什麼。然而下意識的。他死死抱住了懷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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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章天下有情人,常在此留步

    心口的感覺擴散到四肢,連指尖也是疼得發麻。韓朔緩了好一會兒,眼前才看見了瀲灩的臉。

    「臣欠了娘娘的,自然當還。」一字一句地說出來,蝕心之痛便如大浪拍岸,一陣陣撕扯咆哮。他悶哼一聲,終於是笑了出來:「這樣的藥,會痛到臣死為止麼?」

    瀲灩安靜地躺在他懷裡,淡淡地道:「不會。」

    今天晚上韓朔本來是設了群臣宴,邀請朝中文武百官交談暢飲,定然少不得會施加壓力,恩威並濟,收服朝臣之心。妃嬪這頭剛開始趁熱打鐵,哪裡能讓他這一桶涼水澆透。所以今晚,也當真是個她喜歡的時候。

    有水珠順著他的下頷落到了她的臉上。瀲灩回神去看,韓朔像是已經萬分痛苦,額上的汗不停地落,遲遲不敢有新的動作。剛剛那一吻。怕是已經叫他猶如萬箭穿心。她還不得不佩服韓朔,都這樣了,還想著吻她。

    「不會死的話,臣…便知足。」他開口,聲音裡帶著笑,沙啞而緩慢地道:「楚弘羽的死。你不能算在我的頭上,我,沒有做錯。況且,他也沒有真的死了。」

    瀲灩一驚,下意識地抓緊了韓朔的衣袖。大哥沒有死,他怎麼知道?不是一直。被蒙在鼓裡的麼?那般周密的安排,什麼時候還是讓他看破了?

    每說完一句話,便要歇上好久。韓朔閉了閉眼,等這一陣疼痛過去,胸口悶的幾欲嘔吐。

    瀲灩在做的事情,除非她不經由身邊任何人。否則,他哪有不知道的。只是有些他覺得傷不了筋骨,便可以陪她玩玩,哪怕是多花些人力物力,他又不在意。

    楚弘羽是她摯愛的大哥,她哪裡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什麼都不做的。雖然那一場送刑幾乎將他瞞了過去,但事後見她沒有太過傷心欲絕,也該知道其中有詐。稍微一查便知是她偷梁換柱,不知將楚弘羽送去了何方。

    瀲灩很聰明,她會利用所有能用的條件,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可是他也不傻,與她較勁,不花心思是不行的。

    疼痛緩過去一些,韓太傅低笑著道:「娘娘驚愕的樣子雖然很可愛,可是您太重了。臣現在,可是要抱不動了。這般難受,不知娘娘可願意將床榻分給臣稍作歇息?」

    瀲灩看了韓朔許久,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站在地上,不答反問:「你什麼時候知道大哥沒有死的?」

    畢卓給她回過消息,說是已經在軍中給大哥換了身份,重新過活,那麼韓朔就應該是沒能攔截下他的。她不用太過擔心,但是,也要防著韓朔趕盡殺絕。

    韓朔苦笑著閉眼,喘了一會兒氣才答:「娘娘安心,臣沒有必要對他死咬不放,脫離了朝廷,他對臣來說,便沒有要殺的價值。現在…娘娘可否來扶臣一把?」

    瀲灩看了他一會兒。伸手過去將人扶起來,當真往寢殿裡走。

    走動之間皆是煎熬,當他終於躺上香軟的床榻,渾身已經叫汗濕透了,嘴唇都泛了白。半睜著眼看著床邊的人,瞧著她沒有絲毫波瀾的眉間,韓朔突然覺得有些心驚。

    哀莫大於心死,這世上,只這一種病無救。

    微微捏緊了拳頭,他低喘著笑:「此刻臣怕是再也不想動了,娘娘若是要清帳,也可以折斷臣的手骨。在臣身上刺青。至於桃花源的債,臣怕是一時半會兒還不清了。」

    瀲灩平靜地坐在床邊,看著韓朔,心裡就像沒有風的湖面,波瀾都不起半分。興許自己當真是已經放下了,所以這時候她什麼感覺都沒有,半分不會覺得難受,反可以肆意將那些痛楚都還給他。

    可是,當真心死的時候,報復也帶不了多少快樂來。她看著床上的這個男人,倒是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她第一次見他,是在楚府的後院裡。那日她小心翼翼地與明媚玩著躲貓貓,到後院的假山,突然見著一個人落了水。

    那人便是韓朔,幼時是一張冷冰冰的臉,即使被她救起,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的他也沒哭,只是道:「多謝,請問姑娘芳名?韓朔日後定當報答。」

    她眨眨眼,不知怎麼回答,身後卻傳來奶娘的聲音:「明媚,你怎麼在這裡?瀲灩呢?哎呀!這不是韓府的小公子麼?怎的落水了!快,快跟奴婢來!」

    府中的人一向分不清她和明媚,她也沒往心上去,只是覺得那個落水的孩子,眼睛真好看。

    不過那時候,韓朔怕是連她的臉也沒記住的。

    想著那時小小的人兒一身狼狽還板著臉的模樣,瀲灩低笑了出來。

    「臣這般痛苦,娘娘卻想著什麼在笑,是不是也太不將臣放在眼裡了。」韓朔瞧著她那樣子,眼睛也不眨。這樣的笑容,她一貫很少在他面前露的。只是,身在這裡,心卻想著別處,更絲毫不心疼他,也未免太讓人生氣。

    「太傅要本宮將你放在眼裡,你又將本宮放在哪裡了呢?」瀲灩低頭,看著他笑,只是笑意轉冷,剩下一片涼薄:「我痛苦的時候,你不也是在笑麼?」

    韓朔抿唇不語,身上不動。氣力便恢復了些。他等著適應了這痛楚,便又能動一動。

    瀲灩撐著下巴坐著,淡淡地看著他:「太傅真是不同於常人,給我藥的人告訴我,這是萬蟻蝕心之痛,你竟然還一直清醒著。」

    他向來比常人冷靜。比常人自持,比常人聰慧,比常人心狠。她年少時也愛極了這樣與眾不同的他。可惜現在,冷眼觀之,韓朔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中的一個,她不遇。便看不出不同,也成不了劫。

    韓朔還是不動,眼睛安穩地閉著。若不是手背上起了青筋,她真要當他是睡著了的。

    「我讓人去楚地問皇上的情況,現在想想,今晚好像也能借太傅的車出宮一趟。」瀲灩想了想,起身朝外頭喊了一聲:「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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