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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針尖沾著青色,一針針地刺進肌膚里。瀲灩身子僵硬著,心裡的恨意無邊無際地湧上來。

    若有下一次的機會,她一定不會猶豫了,一定會將銀針送進他的心臟,用匕首將他的心挖出來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紅色的!他怎麼能忍心,怎麼能忍心這樣對她?

    哦,對了,她又忘記了。韓子狐向來心狠手辣,除了她這張臉,其他地方他哪裡會在乎?傻,真傻。他不殺她,已經是恩德,在肩上刺字又算得了什麼?人只要還活著,便總有能復仇的那一天,不是麼?

    「疼嗎?」韓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些殘忍的味道。

    瀲灩嗤笑一聲。閉著眼睛再也不想睜開了。

    「你想殺我的時候,怎麼沒料到我可能也會這樣疼?」他低聲道:「現在,臣不過是將這些疼痛,還給娘娘罷了。」

    想殺他?瀲灩心裡悶笑,她就是缺少這麼個念頭,才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不是麼?

    綿長的刺青過程。眼淚無意識地落到髮鬢,又被韓朔擦去,半個時辰之後,刺青結束。韓朔終於算是心裡舒暢了,揮手讓人將刺青師傅帶出去,然後解開她的繩子。將她抱在懷裡。

    「臣總歸是捨不得娘娘死的,只要娘娘肯讓臣省心一些,臣自然不會再這樣對您。」聲音里透著溫柔,韓子狐低頭看著瀲灩,她應該是醒著,卻閉著眼睛。嘴唇抿成嘲諷的弧度,不知道是嘲諷他,還是嘲諷她自己。

    「玄奴,讓華啟進來。」

    「是。」

    瀲灩覺得很累,手腕很疼,肩上也很疼。還有一處更疼的,找不到傷口。聽見有人推門進來,帶著些藥香,她神智漸漸消散,後頭的,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華啟看著韓朔懷裡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好端端的,怎麼把人折騰成了這樣?」他連忙走過去,放下藥箱,查看了一番。

    「都暈過去了。」

    韓朔?著一張臉,抿唇道:「幫她接一下右手腕的斷骨,其餘的不要囉嗦。」

    華啟嘆息一聲,將瀲灩的右手托起來看了看。

    「太傅您也下得去手,這筋脈都被您弄斷了,要怎麼接?」

    韓朔心裡一驚,冷眼掃過去:「要是不能接,你這神醫的招牌也便可以砸了!」

    華啟搖搖頭,拿出木條兒、藥膏和白布,喃喃道:「接是能接,只是以後拿不得什麼重物,也無法再彈琴寫字了。」

    韓朔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下了那麼重的力道麼?那時候是氣極了,其餘什麼都沒有顧及。嘖,這丫頭要是知道自己右手廢了。估計是要恨自己一輩子的,不行。

    「你想辦法,讓她慢慢復原也好,用什麼珍貴藥材也好,我要她的手還能彈琴寫字。」悶悶地說了一聲,韓朔想了想,在華啟古怪的目光里加上一句:「她字很好看,琴聲也很好聽。」

    華啟覺得太傅今天有些不正常,約莫是被氣傻了,這會兒說出來的話,怎麼都不像是他平時的語氣。

    「糙民當竭盡全力。」他拱手應了,繼續給貴妃娘娘包紮。等接好了斷手。華啟又開了藥方子,遞給外頭的僕役。

    「太傅,糙民雖然讀遍醫書,但是有一種病,糙民是治不了的。」背上藥箱子準備出去,華啟忍不住回頭,看著韓朔說了這麼一句。

    韓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什麼病?」

    「心病,哀莫大於心死。」華啟嘆了口氣,指了指韓朔懷裡的人,轉身走出了房間。

    床上坐著的人鐵青著臉悶了半天,好一會兒才吐出兩個字:「囉嗦!」

    心裡有那麼一點兒不安,韓太傅將懷裡的人放回床上,抿著唇順手去摸剛剛放在一旁的銀針。只有那東西能讓他心裡安靜些許,也時刻記得,自己沒有做錯,是她要殺他在先。

    可是,這一找,竟然發現銀針不見了。

    韓朔皺眉,將床的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沒瞧見。正覺得奇怪,目光一掃,竟然發現瀲灩手腕上有銀光閃過。

    微微一怔,他低頭去看,那銀針上頭的藍色已經沒有了,像是剛剛,已經刺入過誰的肌膚。

    說不上的恐懼湧上來,韓朔扭頭便衝出房門,一路跑過去抓住正往後院走的華啟,捏著他的衣襟道:「你,跟我來!」

    可憐的華啟剛剛空閒,又被抓進了那間令人覺得壓抑的屋子。韓太傅手有些抖,捏了枚銀針起來問他:「這個有毒,剛剛好像…刺進她的身子了?我沒有注意,你先看看她還有沒有救?」

    驚慌的神色在韓朔這兒很是難得一見,華啟盯著他的臉看了看,才笑著接過他手裡的銀針道:「這個有什麼毒?是上乘的迷藥。方才替娘娘接骨的時候看見旁邊放著,糙民便物盡其用了。不然接骨如此的疼痛,娘娘為何沒醒過來?」

    迷藥?韓朔眼神一沉,看著華啟手裡的銀針,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問了一句:「你可確定,這當真是迷藥?」

    不是毒藥麼?她也曾用同樣的法子,殺過孫良。

    「是迷藥,糙民行醫多年。這還是能分清的。」華啟微微一笑,將銀針放回韓朔手裡,然後背上箱子,極快地離開,生怕太傅再將自己抓回去。

    韓朔站在屋子中間,沉?了很久。床上的人安靜地睡著。無聲無息。

    瀲灩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看見了床邊的人,他表情很是奇怪,手停在半空,像是想撫摸她的頭髮,卻在她睜眼的這瞬間僵在半空。然後迅速收了回去。

    「娘娘,您醒了?」

    身上的疼痛提醒著她這不是一場夢,瀲灩面無表情地看了韓朔許久,想起身下床。

    「你肩上的東西沾不得水,三日之後才能清洗。另外您的手腕,可能要養上許久。」韓朔攔住她,輕聲道:「再休息一會兒吧。」

    又是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麼?瀲灩心裡冷笑,可惜這回的巴掌打狠了,甜棗再甜也補不回來。

    「本宮要回宮去了,多謝太傅『款待』。」用尚有力氣的左手狠狠揮開擋著她的東西,瀲灩下床。踉踉蹌蹌就往外走,一個沒站穩,就往地上跪去。

    「娘娘!」韓朔皺眉,攬著她的腰將人給抱起來,深吸一口氣道:「您不要亂動,要回宮,臣送您回去。」

    「如此,便多謝太傅。」瀲灩閉眼,仍舊是沒什麼表情,任由韓朔抱著自己往外走。

    上了馬車,她一從他懷裡下來,便靠著車廂坐著,儘量離他遠些。手腕還是生疼,卻被木頭和白布固定了,不動便無礙。

    至於肩上的東西,瀲灩沒有去看,反正回去她也是不會讓這樣髒的東西留在她的身上的。上次韓朔能用刀抹了孫良的吻痕,這比吻痕更髒的東西。她自然更下得去手。

    她現在也算明白了,什麼情啊愛啊,都不過是人閒來無事填補寂寞的東西。有時候愛,還不如恨來得長久。韓朔不愛她,她也不必再對過去耿耿於懷。本就是勢不兩立的兩個人,談何感情?

    「娘娘沒有告訴臣,為何您身上總是備著銀針。」韓朔先開口了,低垂著眼眸道:「而且,只是迷藥。」

    瀲灩望著馬車外頭不斷倒退的景物,漫不經心地道:「防身之用,女子軟弱無能,也是要有自己的利器。至於迷藥,那是本宮一時拿錯了,本該拿毒藥的。」

    韓朔皺眉,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來了。

    外面天已經大亮,瀲灩在韓府留了一整晚,這會兒進宮,不知道皇帝察覺到她不見了沒有。快速回到沉香宮,一進去就看見含笑坐在台階上。

    「娘娘!」含笑一見瀲灩,眼睛又紅了,連忙走過來想扶她,卻看著她包紮得跟粽子似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韓朔站在門口。沒有再進來,只看著瀲灩頭也不回地往主殿而去。

    她向來是不會回頭的,只是這次的背影更加決絕。他低頭苦笑,這可怎麼是好,冤枉了人家,被人恨到骨頭裡了啊。

    「娘娘,您沒事吧?」扶著瀲灩到軟榻上坐著,含笑眼淚跟著不停地掉:「怎麼成了這樣……」

    瀲灩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問她:「休語呢?」

    「醫女說休語傷了脾肺,正在後院休養呢。娘娘要見她,奴婢便去將她帶來。」

    「不,不用了。」瀲灩擺了擺自己還能動的左手。嘆息道:「含笑你去拿一把匕首來,鋒利一些的。」

    「娘娘?」含笑驚慌地看著她:「您要做什麼?您可不要想不開啊!」

    瀲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笑地道:「你家娘娘我是尋死的人麼?匕首本宮有用的,趕緊去拿,晚了等皇上來了,你家娘娘才真的是要想不開了。」

    含笑一臉莫名。不過看瀲灩精神尚算不錯,便依言去拿了匕首。

    「行了,你先去給本宮找些金創藥,然後出去等著。直到本宮叫你,你才准進來。明白了麼?」瀲灩捏著匕首,看著含笑問。

    含笑眼睛又紅了,咬咬牙給瀲灩磕頭:「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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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章心病不需藥,誓死不留字

    門又被合上了,瀲灩坐到梳妝檯前,將衣襟解開。銅色的鏡子裡便倒映出肩上刺著的那兩個字。

    子狐。

    曾經她多喜歡這兩個字啊,子狐哥哥、子狐哥哥地喊著,拿筆在紙上失神地畫著。一顆少女心萌動發芽,長出來的藤蔓卻勒得她的心發緊。

    現在,這兩個字變得很刺眼,她看著都覺得厭惡了。

    拔出匕首,瀲灩看了看那兩個字的大小,幸而不是太大,秀秀氣氣的。她肩上本來就有傷疤未好,現在多添一塊,也沒什麼大不了。

    鋒利的刀刃將青色的皮肉慢慢刮下來,鏡子裡的人額上冒著冷汗,卻為那兩個字漸漸消失而覺得慶幸。

    韓子狐,終於不再是楚瀲灩一心記掛的心上人了。

    血肉模糊,「狐」字被割去了半邊。瀲灩扯著嘴角笑了笑,卻不小心笑得落了淚。

    「子狐哥哥。我覺得『狐』字很是配你。」

    「哦?為何這樣說?」

    「狐有靈性,又帶著聰明,跟子狐哥哥一樣。還有,狐美麗、善於偷竊人心,也和子狐哥哥一樣。」

    「瀲灩,你的心。也被狐狸偷了麼?」

    血順著肩胛流下去,染紅了她藕色的中衣,在心口的位置落成一片艷色,慢慢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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