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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豆沙。」瀲灩笑了笑,從懷裡拿出碎銀子來,捧回幾個熱騰騰的包子。

    她不愛吃那些點心,愛吃的只有這讓他們瞧不上眼的包子。可惜了韓朔一直不知道,自己也差點忘記了。吃一樣的東西,她楚瀲灩也成不了楚明媚。

    「小五?」前頭傳來一聲驚訝的聲音,瀲灩一愣,下意識地抬頭去看,就迎上江隨流震驚的眼。

    她還咬著一口熱騰騰的包子,街上人來人往。但是兩人都仿佛瞬間石化了,一動不動。

    江隨流是觀了刑,打算再去送一送楚中丞的。結果肚子有些餓,過來買包子,卻撞上一個怎麼看怎麼像那日竹林里換女裝起舞的小五的人。

    雖然有斗篷看不太清楚。只一個側臉,但是他也下意識地喊了出來。結果那人就這麼愣住了。

    當真是他,或者說,她。

    江隨流不知道該是什麼反應了,她是個女子吧,若是男人,怎麼會光天化日之下穿著女裝在街上行走?這會兒的反應,更是有些被揭穿之後的驚慌了。

    心思流轉之間,瀲灩已經回過神來,兩步走到江隨流身邊,拉著他就往人少的地方跑。

    反正早晚要被知道的,那日竹林一別,後來就沒再去過。他們都還欠她一樣東西呢。

    「你到底是誰?」

    兩人在一條僻靜的巷子裡停下,江隨流看著旁邊的女子,皺眉問。

    「你覺得我是誰?」瀲灩靠著牆壁,拿出包子來又咬了一口。

    江隨流打量她半晌。

    能被韓朔那般對待,身上的衣料子也不是尋常人穿得起的。這般的好姿色,洛陽卻沒有什麼風傳,那就應該不是待字閨中的少女,而是已經嫁人的婦人。韓太傅沒有娶親。那麼……

    江隨流不確定地問:「可是宮中的人?」

    瀲灩心下贊他一聲,還算聰明。

    「剛剛被處死的那位,是我大哥。」她打量著江隨流的神色開口道:「我是楚家,已嫁出去的女兒。」

    江隨流一震,楚家的女兒只有一個,是當今的沉貴妃,艷絕天下的楚氏瀲灩。

    怎麼會?貴妃怎麼會遊蕩在宮外,還同他們一起戲耍比試?這會兒又怎麼會站在這裡,吃百姓才會吃的豆沙包?

    「很意外麼?那一日,我不過是慕著你的名而去。才會出現在竹林。今日,我只是出來送大哥一程。」瀲灩看他一臉不解,不由地笑了:「江公子是不是覺得本宮行為不當?」

    「不是。」江隨流皺眉道:「在下只是在想,是什麼讓娘娘能這樣來去自如。」

    瀲灩一愣,袖子裡的腰牌像是突然燙了她一下。

    是啊。她能這樣來去自如,靠的是韓朔。有什麼好奇怪的呢?她予他溫情,他予她所需,兩不相欠,只是交易。

    不過,不能告訴他們罷了。

    「想點正經的事情吧。」瀲灩將被葉子包著的包子分了一個給江隨流,道:「江公子若是有意為皇上效力,不如去找張術張大人,他很是看重你,向本宮舉薦過多次了。只是最近事務太多,本宮分身乏術。不然,早就應該提禮上門,請公子出山的。」

    江隨流接過包子,有些納悶地看著瀲灩:「你請我出山?」

    一個貴妃,請他做什麼?

    瀲灩咯咯一笑,食指一揚,很是嬌俏地道:「莫看不起女人,江公子,女人能做的事情,可是有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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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謀有張行之,乾坤自在胸

    妲己覆商,妹喜亡夏,女人動起心思來,那是可以亡國也可以救國的。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只是男人都習慣看輕了女人,也才會不斷地在女人身上栽跟頭。

    江隨流拿著包子沉?了好一會兒,終於放在嘴邊咬了一口。皮薄餡兒多的豆沙包,吃起來很是慡口。但他對面前的女子,還是懷有萬般疑惑和猜忌。

    後宮不得干政,這位貴妃娘娘是何意要招安於他?韓朔出馬他亦未動心,又憑什麼要被這區區女子說服?

    「恕在下愚昧,皇上已經派了韓太傅招攬洛陽有識之士為國效力。娘娘又何必多此一舉?」

    瀲灩吃完一個包子,舔舔手指,拿了最後一個包子出來。將干荷葉扔進了一旁棄置的竹筐。

    「怎麼是多此一舉呢?韓太傅招攬的,那是韓太傅的人。本宮親自來請的,是屬於皇上的人。」漫不經心地又咬了一口,瀲灩抬眼看著江隨流:「張術說你聰明,本宮覺得公子也該是明白當朝形勢的。楚中丞已死。朝中近日動盪,多數新臣被害。你既然不肯接受韓朔招安,那便還是有想法的。信不過本宮這女子,那便跟張大人直接談吧。跟我來。」

    江隨流一愣,眼前的女子已經轉身往巷子外面走了。不知為何。聽著她那話,他的腳下意識地就跟著邁開了步子。堂堂男兒,為一女子差遣,那算是較為屈辱的事情。可是他也好奇,這位貴妃娘娘到底有什麼本事。能讓張術都幫她?

    張術在朝堂上是無足輕重的人,掛個閒散官職,在城南修了個糙堂,每天閒著無事,還給人算命。可是洛陽名流對其還是有耳聞的。那是個心懷大志的人,無奈志不得伸,消失過幾年,再現身,就成了區區八品內台正史令。

    瀲灩快速地走著,很是熟門熟路地帶著江隨流去了張術的糙堂。遠遠地就看見門口有個鬍子拉碴的人在門口修剪花糙,衣擺扎在褲腰裡,靴子上都是泥。旁邊還蹲了一隻花白的老貓,懶洋洋地打著呵欠。

    「稀客來訪。」看見人影,張術抬頭笑了笑,一臉的絡腮鬍子讓人都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有眼睛如電一般,炯炯有神。

    瀲灩在他門口站定,恭恭敬敬地給他屈膝行禮:「又來打擾先生了。」

    江隨流心裡微驚,堂堂貴妃,給個八品官員行禮?這人怎麼盡做些不合常理的事情?

    「談何打擾。」張術一笑,看了後頭的江隨流一眼,頓時明白:「娘娘這是親自出來抓人了?」

    瀲灩一笑,甩著袖子道:「先生這話說得,不過是帶人來給您瞧瞧,讓他開個竅。哎呀呀。婦道人家,說話總是不如你們男人可信的。」

    說著,也不跟他客氣,側身就進了糙堂去:「本宮還能在外頭多停留幾個時辰,再晚可是要被罰了。先生和江公子聊吧,本宮先把這包子吃完,再給你們沏茶。」

    「好。」張術點頭應了,朝江隨流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子裡面說話吧。」

    江隨流笑了笑,有禮地朝他頷首,跟著進去主堂里坐下。

    張術擦了擦手就進來了。看著他,感嘆道:「許多年不見了,當年的垂髫小兒,如今也已是風流少年。令尊身子可還康健?」

    江隨流心下思量,這張術可能是他父親的舊識,也怪不得會突然舉薦他了。

    「家父前年已經過世,勞大人牽掛了。」拱手謝禮,他稍微放鬆了一些。

    張術惋惜地道:「是這樣啊,那真是可惜,前年我尚未理人間事,竟也不知道令尊仙逝。改日有空,定要去他墳頭上燒一炷香。」

    「多謝大人。」

    瀲灩站在院子裡,看看那井口,又看看自己從廚房裡端出來的茶具,終於還是挽起袖子,先打一桶水上來,再燒水泡茶。

    張術很會說話,而且一看就是個很慈祥的長輩模樣。瀲灩一壺水燒開了的時候,屋子裡兩人已經快成忘年之交了。

    「賢侄才華橫溢,老夫真是恨不得早認識你幾年。」

    「叔伯過獎,侄兒這半桶墨水,也不敢在叔伯面前賣弄。只是想不到叔伯避世這幾年,竟然發現這麼多的事情,侄兒也是心中感慨。」

    「唉,我大晉立國根基不穩,到惠帝這時候,已經是jian臣當道,山河動搖了。老夫只不過是會算這命理八卦,也就比旁人更想得長遠。旁人都以為是太平盛世,殊不知這大浪將起,家國將不安啊。」

    「侄兒願聽叔伯詳說。」

    瀲灩聽得悶笑,江隨流是個表面看起來不甚正經,其實骨子裡很認死理的人。能拉攏他效忠了小傻子,也便能保證他不會背叛。

    有張術在,半分不用擔心說服不了江隨流。張術那張嘴。死人都能給說活了,活的也能再給你說死回去。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這樣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才貫古今。文達八州的才子,一般是活不長的。所以他留在她身邊做個謀臣足矣,等年老了,還能喝她一杯孝敬茶。

    忘了說,張術是楚家給瀲灩請的夫子。自從瀲灩小時候偷偷女扮男裝混入太學被抓之後。楚將軍就給她請了個夫子在家裡教書,免得她不安生。這一場師徒緣分持續了三年,從瀲灩入宮之後,張術便離開了楚家,結糙為廬,掛著閒職替瀲灩出謀劃策。

    「老夫鎮你後方,可保卿不敗韓朔。」當年張術是這樣笑眯眯地給她說的。

    瀲灩也的確很相信張術的才華,只是有些納悶的是,不過一個三十又二的男人,為什麼要自稱老夫?還總是不刮鬍子。嚇壞附近孩童不說。還總是誆得比他小不了多少的人喊他叔伯。

    張術說,這叫風雅。瀲灩覺得自己是沒辦法理解先生的境界的,乾脆就隨他去了。

    茶泡好,瀲灩進主堂去端給那兩個人。張術像是說到尾聲了,一聲長嘆接過茶來,語重心長地總結一句:「賢侄,力用到對的地方,才能有更好的效果。利害關係老夫已經跟你分析了個透徹。餘下要怎麼選擇,就看你自己了。」

    說完,牛飲一口茶,臉色一變。

    「娘娘,茶好燙。」嘴裡起了泡,生生將一口滾燙的茶喝下去,張術皺了臉。

    瀲灩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嘆息道:「先生。茶是開水泡的,自然燙。」誰讓你一喝這麼大一口?平時是井水喝慣了吧!

    張術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捂著嘴出去了。

    瀲灩低笑一聲,轉頭看江隨流。後者似乎剛才情緒很激動,這會兒臉上還有些紅,一本正經地看著她道:「娘娘,在下會聽從叔伯的話,為國效力的。」

    一會兒不見,就多了一個被忽悠得喊叔伯的。瀲灩心裡嘀咕著,臉上卻是帶了柔和的笑意:「公子如此深明大義,也是大晉之福。時候不早了,本宮就先回去了。往後的事情,公子去找楚將軍也可,直接問張大人也可。」

    「好,多謝娘娘。」江隨流笑道:「正巧了竹林里欠娘娘一件東西,今日也算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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