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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瀲灩深吸一口氣,冷哼:「太傅放心,本宮會好好送大哥上路的。倒是委屈太傅,穿成這樣同本宮一起在人群里走。」

    兩人都做了平民裝扮,特地出宮觀刑。韓朔很嫌棄周圍的人群,但是想著今日這日子,也就算了。楚弘羽非他所害,乃是自找,他沒什麼愧疚。但是身邊這人難免不把帳算在自己頭上,他還是裝裝好人吧。

    「刑場到,百姓退避。押人入斬首台!」押送的官員喊了一聲,就有侍衛過來將囚犯押入被白布圍著的斬首台,架起的長戟將人群隔開,只等時候一到,就丟籌子行刑。

    瀲灩被韓朔帶到了刑場旁邊的一個台子上,與人群隔開。雖然也看不見白布裡頭,但是好歹離刑場近一些。

    「送玉華上路!」楚弘羽的幾位友人被侍衛攔著,卻有人高喝一聲,接著幾人相應,都席地而坐,抱琴入懷。

    圍觀之人都自發讓出一塊地。看那抱琴的幾人合奏。

    玉華是楚弘羽的字,瀲灩聽著,心下嘆息。若是她一朝當死,有人也能為她這樣送行,一生也是無憾了。

    「一曲《廣陵散》,玉華好走!十八年後,他鄉再遇,當做忘年之好!」

    琴聲激昂,連監斬的人都微微動容。百姓中落淚之人不少,還有長跪送行的太學生,顯示了平日裡楚弘羽多得人心。

    只是,瀲灩四處看了看。爹爹沒有來。

    老人家一定還是覺得大哥給楚家蒙羞了,不肯來吧。他未必不心疼大哥,只是爹爹心裡更重的,可能是楚家的名聲。

    不知道大哥知道了會不會傷心,瀲灩看著那被白布圍起來的斬首台想,他現在估計已經出城了,這一生不回洛陽,自然也就沒機會傷心了。

    沒錯,今日被帶上斬首台的,只是瀲灩備好的死囚替身。楚弘羽應該已經帶著信,去邊關投奔畢卓了。她今日出來,也不過是給韓朔做個戲看,免得這狐狸起什麼疑心。

    日晷影短,午時將至。監斬官正要伸手去拿籌子,卻突然有人闖刑場。

    「何人放肆!」

    侍衛將一女子扣下,押到了刑台前頭。瀲灩一驚,仔細看過去,卻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

    那女子似乎口不能言。支支吾吾地叫了半天,指著被白布圍著的斬首台,又指指自己。

    眾人都不明白這人是何意思,韓朔卻突然開口道:「這是個胡女。」

    瀲灩心裡一跳,扭頭就問:「你可懂胡人語?」

    韓朔斜她一眼,點頭。

    瀲灩扯了人就往台子下走,走到侍衛封禁的地方,朝侍衛指了指韓朔:「他是當朝韓太傅,要進去,快放行。」

    侍衛一愣,看向韓朔。

    韓朔沉?,這丫頭是拿自己當令牌使了,早知道就不跟她過來。

    瀲灩不管不顧,她太好奇這胡女是要幹什麼了。而且這會兒人現了身,說不定大哥都不用金蟬脫殼,就有救了。她還以為這人不會再出現,看來世上的傻子還是多的。

    韓朔嘆了口氣,拿出令牌來給侍衛看了,很快就被放行。監斬官也起身迎過來,拱手問韓朔是不是令有改動。

    「等聽聽這胡女要說什麼。」韓朔揮揮手,示意人將那女子帶過來。

    瀲灩帶著斗篷站在韓朔後頭,胡女被帶過來的時候,她正好可以看見那張哭得悽慘的臉。

    「何故要闖刑場?」韓朔問。

    胡女張嘴,嘰里呱啦說了一陣。周圍的人都沒聽懂。韓朔沉?了一會兒,替她道:「她說是來自首的,當初是偽裝成啞女騙了楚中丞。現在讓楚中丞遭此橫禍,心生不安,故來以命換命,還請大人開恩。」

    瀲灩有些詫異,這是趕著送死來了?為何?

    胡女回頭往斬首台看了好幾眼,又焦急地看著韓朔,生怕他不相信似的。

    韓朔也的確不信,就算這時候有人願意出來頂罪,可三審都已經定罪,翻案太?煩了。

    「將她帶下去吧。」韓朔揮了揮手。打算等先斬了人之後,再來處置這個不怕死的胡女。

    哪知那胡女卻突然掙紮起來,像是有些絕望,淚水灑了一地。踉踉蹌蹌地跪到斬首台前面去,朝白布「呯呯」磕了好幾個響頭,直到額頭上流出血來。染了一方地面。

    瀲灩突然覺得有些心驚,正想說話,就見那胡女沾了血,在地上顫顫巍巍地寫了什麼。

    侍衛很快上來將她帶了下去,血滴了一路。眾人唏噓,都轉頭去看那地上。

    歪歪扭扭的字,還不是很熟練,卻是清清楚楚地寫著:

    「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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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身是不能替,心不作二取

    刑場上一時安靜,瀲灩愣愣地看了那三個字許久,突然想起大哥以前常臨摹的一首詞。

    「一相思,兩不知。芳心暗許,君知否?

    再相思,難相憶。空情載酒,水東流。

    長相思,情不休。偏都將那無情惱,化做了痴情愁。」

    那胡女約莫是日日陪在大哥身邊,學不會漢字,就偏只學會了這三個字。長相思,長相思,這思的人可惜了不在這裡,胡女是白白送命來了。

    瀲灩想笑,想再罵她傻。但是看著地上那慢慢風乾的血跡,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行刑吧。」韓朔轉過頭去,對監斬官道。

    監斬官抹了一把汗,坐回座位上去重新擲了籌子:「行刑----」

    周圍有哭聲響起,不知情的人熱淚揮灑。就見那白布上突然濺了艷紅的血,白布拉開,犯人已經身首異處。

    瀲灩轉過身去,臉色很難看。韓朔淡淡地道「娘娘節哀。」

    「怎麼能不節哀,要死的都死了。要活的始終還要活。」她輕聲道:「只可惜了,太傅沒有什麼親人了,連這喪親之痛都再也不能嘗到,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韓朔微微皺眉。

    「回宮了,還請太傅高抬貴手。把大哥的屍體交給家父處置。」瀲灩朝他笑了笑,轉身就往皇宮走。

    她心裡莫名有點兒涼,如若沒有那胡女,今日她應該心裡暗笑看韓朔被蒙在鼓裡的。可現在,就算不看那刑台。腦海里也總會浮現那胡女的身影,顫抖著,哭泣著,寫下那三個字。

    大哥啊,你何其有幸,一心為你的親人,肝膽相照的朋友,願意為你赴死的愛人,你都齊全了。楚弘羽這名字死了,你還是幸福的呵。

    「娘娘何必急著回去?」韓朔追上來,走在她身邊道:「許久不曾出來,不去嘗嘗福滿樓的點心麼?」

    袖子裡的手慢慢握緊,瀲灩淡淡地道:「本宮怕吃了一嘴血。」

    韓朔「嘖」了一聲,拉著她的手腕就換了方向走,邊走邊道:「你這嘴巴就不能積點德,好不容易有興致想吃點心,你非這樣噁心我?」

    瀲灩閉嘴了,心裡想,你不也在噁心我麼?剛殺了人家大哥還好意思帶她去吃點心,若不是楚弘羽沒死。她這會兒都能一個巴掌甩過去了。

    拉著臉走進福滿樓,這兒的掌柜似乎都同韓朔相識了,一見他便親自從櫃檯後頭繞了出來,帶他們上二樓。

    韓朔像是逗小孩兒似的,打了一巴掌要給一個甜棗,笑眯眯地給瀲灩點了一桌子她以往最喜歡的點心,什麼芙蓉蘇,鵝兒卷,香氣撲鼻,引得人食指大動。

    瀲灩撐著下巴拿眼角掃著這些東西。笑得嫵媚:「難為太傅記得這些東西,等會兒帶去姐姐墳頭上給姐姐吃吧。」

    韓朔臉上的笑意一頓,慢慢地沉了下來:「娘娘此話何意?」

    瀲灩惡劣地勾著唇,玉蔥指在一桌子點心上掃了一圈兒,道:「這些一直都是姐姐喜歡吃的東西,不是我喜歡的。只是你一直給我吃,我便吃習慣了。現在看著,只覺得膩。」

    那時候多傻啊,一心喜歡的人終於對自己好了,眼裡終於瞧得見自己了,她便傻傻地什麼都不想,盡情滿足他的要求。他喜歡看她穿姐姐的衣裳,梳姐姐最愛的髮髻,吃姐姐最愛吃的東西,她都照做。這個時候的韓子狐會很溫柔很溫柔。

    她以前,很眷戀那樣的溫柔。

    而現在麼?溫柔能換做幾兩銀子呢?不都是說沒有就沒有的東西,稀罕個什麼勁兒。

    「楚瀲灩,有沒有人說過,你有時候真的很惡毒?」韓朔面無表情地放下筷子,看著她道。

    惡毒?瀲灩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臉好奇地問:「我哪裡惡毒了?」

    韓朔冷冷地道:「說話從來就不留情面,身為女子也是心狠手辣。除了你親近的人,其餘人的生死你都可以不放在眼裡。隨時隨地都充滿了算計,身上也帶滿了刺。這樣的人,還不算惡毒麼?你怎麼就不能同普通的女子那樣,普普通通地過日子?」

    瀲灩一愣,隨即大笑,指著韓朔的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韓太傅的臉色更難看了。

    「你,你是在逗樂子麼?」擦擦笑出來的淚花,瀲灩還是忍不住想笑:「我充滿算計,渾身是刺,那又如何?不是太傅您一手造就的麼?若是能跟個普通人一樣好生過日子,我怕是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不是天真的人,怎麼就說出這樣天真的話來?」

    繼續拍著桌子笑。瀲灩滿意地看著韓子狐那張臉慢慢扭曲。

    她就算是惡毒又如何呢?本來好人就活不長,她為什麼要當好人?心地善良、溫柔如水,這些詞早就不適合她了。韓朔一定是吃壞了腦子,才會給她說這些。

    「好了,鬧也鬧夠了。本宮要回去了。」瀲灩整理了衣裳站起來:「太傅自便。」

    韓朔一聲不吭,瀲灩便自己從門口走了出去。

    戴上斗篷的帽子,瀲灩在心裡數了十聲,果然沒一會兒,後頭的人就跟了上來。將一枚腰牌塞給了她。

    「明日當取回,娘娘保重。」

    這是被氣得連送她回宮都不肯了。瀲灩笑了笑,接過牌子塞進袖子裡,就繼續往宮門走。

    韓朔轉身往另一頭走,故人被提及,他還當真有些時候沒去看明媚了。這會兒正好楚家要行喪事,他跟著去看看也不錯。

    瀲灩估摸著身後的人走遠了,才停下步子,轉頭走到一個包子鋪面前,就離福滿樓不遠。小小的店面,小二倒是熱情:「姑娘要什麼餡兒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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