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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裴公子,這裡挺好,做什麼要走?」
「嗣宗公子還沒來得及貼字,奴家專程為公子而來,這可怎麼甘心?」
「還有江公子也不曾高歌,奴家就盼著這一回能聽見呢!」
吵吵嚷嚷的聲音不絕於耳,瀲灩不禁咋舌,好不容易在韓朔的庇護下擠出門去,擔憂地回頭看了裡面一眼。
「好生痴狂的少女。」
韓朔拍拍袖子,拉著瀲灩往馬車上去:「見怪不怪,大街上擲果盈車是多見,大晉女兒向來敢愛敢恨。」
說到最後四個字,韓太傅慢悠悠地看了瀲灩一眼。
瀲灩笑彎了眉,拍手道:「若大晉男兒多風流,女子膽大又何妨。剛剛你走得快了些,我也該去給那江公子投一枚玉佩。」
韓朔微微眯眼:「娘娘自重。」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那分明是痴情兒女做的事情。已為人婦之人,也不害臊。
瀲灩哼了哼:「太傅喊錯了,這裡沒有娘娘,只有小廝沉心……不過,你要帶我去哪裡?」
韓朔將她扶上馬車,扯著嘴角笑了笑:「竹林。」
城北有大片竹林,竹海濤濤,煞是幽靜。也煞是,不容易讓人找到。
垂了眸子將一抹算計掩去,韓朔跟著上車,讓玄奴趕車往城北。
瀲灩有些納悶,今天的韓朔怎麼如此好說話?應當是能猜到她打的是什麼算盤的,卻怎麼還順著她的意思來?難不成,轉性了麼?
「竹林乃雅士之所,是要有一技之長才能進去他們所在的竹亭的。」韓子狐瞧著窗外景色,開口給瀲灩說規矩:「且才藝不能重複,我只能帶你到那竹林,能不能到竹亭,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第五十九章紅妝作鬚眉,竹海聲滔滔
還要身懷絕技才能入麼?瀲灩摸了摸下巴,下意識地看向韓朔。他是怎麼進去的?儘管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是在人前賣弄,一直不是他所喜歡的。
「小的說過不會給太傅丟人,太傅請放心。」
馬車從鬧市駛出,周圍漸漸安靜。瀲灩掀開帘子往外看,綠糙青青,林木佳秀,已經要到了城郊以北。
城北這裡是有一棵大槐樹的,長在姻緣廟的旁邊,上面掛滿了祈願的紅綢帶。瀲灩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腕上戴著的紅鸞繩,低笑。
「你又在想什麼?」韓朔問。
「沒什麼,不過是想起舊物,走了這麼一會兒也還沒瞧見。」瀲灩望著外面,有些恍惚。
舊物。韓朔抿唇,她想看的是大槐樹吧,那是多年前他與她定情的地方,也是多年後他毀了婚約,與她決絕的地方。
玄奴是最有眼力的,那樣不好的地方,定然會繞道走,又怎麼會叫她瞧見了。
「風大,還是放了帘子吧。」
「嗯。」
相對再無言,直到馬車停在竹林邊上,韓朔才下車,帶著瀲灩往裡走。
青竹蕭蕭,染得風也清涼。瀲灩深吸了一口氣,頓時覺得通體舒暢。
「遠客休要再往前。竹如刀,葉如劍,當心傷著貴體吶!」
一聲半歌調子唱過來,止住了二人步伐。瀲灩抬頭,便看見五六個醉漢抱著酒罈子橫七豎八地躺在不遠處的平地中間。他們身後,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竹亭。
「這是有名的竹林攔路人。」韓朔回頭對瀲灩道:「過不去的話,你便只有在這裡等我了。」
「要怎麼過去?」瀲灩疑惑地看著他們。
「琴棋書畫上等者進。」
「歌舞驚艷一方者進。」
「拳腳武藝過人者進。」
「風度氣質絕佳者進。」
「有此上一者,皆可。」地上幾個人嘻嘻哈哈地念著,眼睛都不睜。
瀲灩扭頭看韓朔:「你要如何進去?」
韓朔微微一笑,轉身:「走進去。」
語罷,人已經越過那群醉漢,往竹林去了。
瀲灩:「……」這是哪門子道理?
「對了,還有一條----」地上第六個人開口了,慢悠悠地補充道:「與五賢熟識相知者,直接進。」
瀲灩目瞪口呆,手裡的扇子沒拿穩,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這頭竹林哭笑不得,那頭皇宮卻是水深火熱。楚將軍脫帽進宮跪在太極殿,含笑休語想盡辦法尋自家娘娘,卻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裡。
司馬衷坐在龍椅上,看著旁邊臉色蒼白的皇后,不知道該說什麼。
愛妃啊愛妃,這樣的時候,你在何處?
鐵鎖鎖著一個英挺的男子往天牢而去,血蜿蜒了一路。
瀲灩以一首詩過了攔路人那一關,正含笑往裡走,卻突然覺得心口一痛。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卻不知道自己要看什麼。
「酒過三杯胃暖,人離五年情寒。公子世事看得這麼通透,怎麼還有放不下的牽掛?」地上一個醉漢見她回頭,不由地說了一句。
瀲灩搖搖頭:「無論是怎樣的人,也都是有牽掛的。若是連牽掛也沒有,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言罷,轉身繼續往裡走。
韓朔已經在竹亭里等了許久,其餘的人也都還沒有來。見瀲灩過來,狐狸輕笑:「沉心果然是厲害。」
天色有些陰沉,分明還是早上,卻看起來像傍晚了。瀲灩在韓朔旁邊坐下,心裡的不安越發明顯。
「我總覺得發生什麼事了。」她看向韓朔,喃喃道。
韓朔挑眉,看了看天上,漫不經心地道:「這樣的天色總是容易讓人胡思亂想,你且安心,宮裡有什麼事,我都是知道的。」
瀲灩稍稍心安,掃了一眼石桌上,一壺茶、一個茶杯,這是只能留一人飲的意思麼?
「韓兄倒是比我們來得還早。」裴叔夜遠遠看見竹亭里的人,輕嘆著搖搖頭:「讓你熟門熟路地搶了我們的頭茶,這可不好。」
韓朔看向走來的那五人,輕笑著抬手將茶壺裡半熱的茶倒進杯子裡喝了,道:「在下飲頭茶,也免得你們兄弟相爭。太岳你不誇我,反而要怪我麼?」
「哈哈哈!」夏侯玄大笑,走進來靠著欄杆坐下:「太傅還當真是巧舌如簧。」
「過獎過獎。」
江隨流也跟著進來了,看見韓朔旁邊坐著的人,有些意外:「這位是?」
瀲灩立刻起身,拱手作禮:「小的是太傅身邊的小廝,今天跟來伺候的。」
五人皆驚,瞧著那小廝的模樣,不輸晏秀分毫,反而勝夏侯玄三分。這樣的人,竟然只是小廝?
嗣宗不由地讚嘆:「太傅身邊果真是人才輩出。」
韓朔一笑,伸手拉下瀲灩抱拳的手捏在手心,懶洋洋地道:「這小子喜詩詞好飲酒,今日偏要跟來,我便允了。都是嘴巴緊的人,各位還是同以往一樣,不必拘束。」
幾人一笑,各自坐下,從袖子裡掏出酒壺來擺了一桌。
「既然太傅信任,那我們便沒有多話。今日還是同往常一樣,從論事開始吧。」晏秀道。
竹林五人愛好相同,志向相當,敢直言,都是性情中人。韓朔初來他們還有所顧忌,但因著裴叔夜從中調和,如今大家也敢與他一起議論朝政了。
「方才過來的時候,我們走得慢了些,是因為在街上看見了一件事。」晏秀往嘴裡倒一口酒,先開了口。
「有人因為窩藏胡女,被關去天牢了。」
瀲灩站在一邊聽著,微微挑眉。
窩藏胡女?這樣的關口,別說窩藏,與胡人沾上一點關係都是會下獄的,誰膽子那樣大?
「我們幾人都覺得很意外,那人一向忠烈,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嗣宗跟著道:「如今胡虜犯我邊疆,街上看見胡人,那都是要群起而誅之的,怎的還會往家裡帶?」
韓朔下意識地看一眼瀲灩,而後輕笑:「說不定是紅顏動人,讓人一時糊塗了。」
瀲灩莫名其妙地看著韓朔,好好說著,看她做什麼?
「在下敢打賭,那胡女定然還不及太傅身邊這位小廝秀美。」夏侯玄笑道:「剛才在下就瞧了這位半晌,覺得若是女裝,定然是傾國傾城吶!」
第六十章群秀才八斗,驚有流仙裙
不說還未察覺,這一提,眾人倒是都把目光放到了瀲灩身上。初看只覺她清秀,再細看,那一眉一目如三千畫軸盡展,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繾綣。可惜了是男兒,若是女子,該是如何的驚艷一方?
瀲灩含笑,也不慌張,只是道:「小的家裡向來是把小的當女兒養,故而與女子有幾分相應之處,叫各位公子笑話了。」
韓朔也跟著應和一句:「的確如此,初見這小子,我也以為是女子呢,後來才發現不是。」
幾人順口稱讚兩句,這才少了些疑惑。
江隨流也微微鬆了眉頭,目光從瀲灩的耳垂上移開,接著道:「今日恰好又是該取頭彩的時候了,本來還想去看看會審,不過想想也就那麼回事,還是等咱們比拼之後再打聽那頭的消息,眾位以為如何?」
竹亭之中一月一次,五人各出奇招,互相比拼。贏者可以拿其餘幾人身上自己喜歡的東西各一件,這倒是沒什麼稀奇。可是輸家,卻是要服下五石散,敞襟高歌三首以示懲罰。
這懲罰不重,五石散又是名士歷來喜愛的養身之物,少食強身健體,只是在服用之後需要脫衣散熱。大晉男兒從來不畏懼坦胸敞襟,高歌三首也只是助興,所以在瀲灩沒來之前,這當真是一種不傷大雅的懲罰。
可是當下的麻煩就是,瀲灩壓根輸不得。
若叫著幾人發現了身份,先不說她女扮男裝欺騙在先已是不給人留好印象,再者韓朔剛剛也幫她說了話。萬一被揭穿還要拖累別人,也不是她所願的。
眼前幾個都是洛陽有名的才子,要贏他們,怕也是不容易的。那就還有一個法子。
讓韓朔墊底,要脫衣服也是他來。
瀲灩幾乎立刻就看向了韓狐狸,帶著點兒討好的意味。
韓朔眼皮子都沒抬,淡淡地道:「就按江兄說的辦,可在下已經喝了頭茶,按規矩這比試我是不用了。就看你們幾位和我這小廝,今天誰輸誰贏。」
瀲灩臉一垮,頗有種騎虎難下之感。這狐狸不參與,怕是早就想好的,要故意為難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