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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1:03:26 作者: 白鷺成雙
    「小女子楚氏,敢問畢卓公子現下可有空?」美人兒笑臉盈盈,看得幾個男人都微微臉紅。那方打鐵的男人也終於停下手裡的鐵錘,好奇地抬頭。

    「在下畢卓,這位姑娘,可有什麼事?」

    來打鐵鋪的一般都是男人,今日單獨來了個女子,可算是稀奇事。

    瀲灩湊得近了,仔細再將畢卓看了一遍。加上剛才的觀察,心下一思量,也覺得這人應該夠分量。

    「傳聞中畢公子是醉酒將軍。」瀲灩笑道:「小女子不才,想與公子拼酒,不知可否?」

    第九章心懷舊所向,不墜青雲志(1)

    幾個男人都略微吃了一驚。

    面前這女子看起來很是嫵媚,卻不顯輕浮。身上有渾然天成的貴氣,卻也不讓人覺得高傲,一看便知是貴門之人,卻不知為何會來這種地方,而且還同畢卓邀酒。

    畢卓何許人也?洛陽城裡遠近聞名的酒鬼。早年曾考過武試,一身好功夫和滿腹的戰術,卻不知為何,名落孫山。之後一年再試,同樣不得中。志向難成,便愛上飲酒。洛陽城裡的名酒,他都能說一個遍。

    「這位…姑娘。」畢卓光著上身,汗水淋漓,手裡還拿著鉗子和鐵錘。看了瀲灩一會兒,皺眉道:「在下一介莽夫,不懂風月也不曉情趣。姑娘找在下喝酒,可能找錯了人。」

    瀲灩微微一笑,也不說什麼,轉身就回去馬車上,提了兩小罈子酒下來。

    「這裡兩壇酒,公子聞過之後,再想要不要與小女子共飲。」

    紅繩捆著的兩個陶酒罈,上面沒有貼字。只是看那罈子的做工,也知道不是一般人家拿得出來的。

    另外幾個打鐵的人都忍不住起鬨:「醉回,你還怕個姑娘不成?上啊!」

    畢卓愣了愣,目光也被那酒罈子吸引了,立馬放下手裡的東西,將手就在腰間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後捧過一壇來,輕嗅那封口處。

    瀲灩站在原處,看著他的表情從迷惑到驚訝再到複雜,心裡也贊一聲確實沒找錯人。

    「御貢的佳釀,是這洛陽城中,在下唯一沒有喝過的美酒。」畢卓笑了,臉部的線條也展開來。再抬頭看瀲灩,眸子裡就多了很多疑惑和興趣。

    「旁邊就有酒肆,楚姑娘可否移步?」

    瀲灩重新將斗篷上的帽子戴上,頷首:「公子請。」

    沒直接拒了她,便說明這人抱負未泯。仕途坎坷卻依舊心懷希望,她今天便是當真沒有找錯人。

    兩人同去酒肆,其餘幾個男子看了瀲灩的背影許久,相互議論了一陣,便重新去打那未成形的鐵器。

    「敢問姑娘一句,請在下飲此酒,可是有什麼條件?」

    一坐下,畢卓便開門見山地問她。他向來不愛拐彎抹角,有話只喜直言。

    瀲灩拿過一壇酒來,一伸手,很熟練地將那封泥給拍開。動作乾淨利落,倒是讓對面的人吃了一驚。

    「第一壇酒,公子答小女子三個問題。若是答案說得過去,這壇好酒小女子雙手奉上。」瀲灩直視畢卓的雙眼,風帽遮了她容貌,然而那一雙鳳眼正經起來,隱隱也讓人覺得有些震懾之意。

    「姑娘請問。」畢卓越發地感興趣,身子也坐直了。

    「第一問。」瀲灩正聲道:「若公子一日領軍遠征,當作何準備?」

    畢卓一笑,擊著而唱:「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里饋糧。無充足之準備,必不出征。」

    瀲灩挑眉,心裡默贊一聲,再道:「第二問,若公子一日用兵,當如何對敵?」

    畢卓看了瀲灩一眼,放下筷子,神色也正經起來,朗聲回答:「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不逞匹夫之勇,不打無把握之戰。」

    瀲灩笑了,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最後一個問題。」她站起身,恭敬地將酒倒進畢卓的碗裡:「公子如今,可還願意為國效力?」

    畢卓身子輕輕一抖,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地看著瀲灩。五分震驚,五分欣喜。

    第十章心懷舊所向,不墜青雲志(2)

    很多年後畢卓想起當時瀲灩的表情,還是會覺得心口微震。他此後,再也沒見過女子,有比她更美麗的。

    「在下年幼時有個願望。」深吸一口氣之後,他回了神,道。

    「何願?」瀲灩挑眉。

    畢卓起身,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道:「在下願有一日,能鞍前馬後護吾主,一劍霜寒十二洲!多謝姑娘成全!」

    語畢,他拉攏衣襟,恭恭敬敬地朝瀲灩行了一個叩禮。

    瀲灩笑得很明媚,半路就伸手去扶住了他:「公子莫要多禮,小女子只是個傳話的。將來抱負能施展多少,還全看公子自己。」

    畢卓略略一想,問:「姑娘可否給醉回指條明路?」

    瀲灩側頭看了看四周,這酒肆偏僻,幾乎沒有什麼人。掌柜和小二都在偷閒,也沒什麼好防備的。

    「不日朝中即將舉行武試,選拔人才,遠去邊關抵禦匈奴。」瀲灩從袖袋裡拿出一枚木牌來:「這是進場的信物,武試當日,公子只管拿著它來試場。小女子相信,以公子的本事,只要比試公正,必然會有出頭之時。」

    木牌上是朱紅的「鑒」字,精雕細刻。畢卓是見過的,每次武試,都要憑此入場。

    他抬頭細細打量對面的女子,沒有先接,倒是先問:「在下可否冒昧問一聲,姑娘是何人?」

    從開始他就一直想問,這帶著御貢酒,氣度不凡的姑娘,到底是什麼身份?

    瀲灩一笑,將那木牌塞進畢卓的手裡,然後道:「小女子只是皇帝身邊的人,公子不用在意。」

    身邊的人,女官麼?畢卓仔細地想,宮裡似乎是設了女官。若是女官,那便說得通了。

    「多謝沉心姑娘青睞,醉回這碗酒敬你。」畢卓將牌子收好,甚是愉悅地舉起酒碗。

    瀲灩大方地一笑,順手就拍開第二罈子酒,道:「第一壇酒公子拿到了,這第二壇便算作小女子的跑腿費了。今日一見公子,小女子覺得甚為欽佩,這酒,還是小女子先敬公子。」

    一罈子酒,說少絕對不少,瀲灩卻碗都沒用,直接抱了罈子。

    畢卓手一僵,看著面前的人,不曉得該作何反應。

    瀲灩也不等他說話,仰頭便喝了一大口。些微的酒灑了出來,落在斗篷上,滿是酒香。

    「好酒。」事情辦成了,還挺順利,瀲灩微微眯眼,很是痛快。一口尚覺不夠,仰頭又喝了一口。

    畢卓怔愣了。

    他以為這人剛開始說來找他喝酒只是由頭而已,未曾想,竟真的這般能喝?這酒聞味即知,是香醇的烈酒,普通男子都喝不了兩碗,這姑娘竟然直接抱罈子……

    瀲灩放下罈子,這才看見畢卓吃驚的模樣,不由地笑了:「公子勿怪,小女子慣常喜愛飲酒,雖為女子,倒也不拘小節。公子若是願意將小女子引為知己,小女子這酒,恐怕會喝得更痛快。」

    畢卓心頭大讚,這女子當真是奇人也!相處不過一瞬,竟也能讓人覺得佩服。身為女子,卻有男子的灑脫不羈,甚為難得!

    「若能為知己,那是在下的福氣。」慡朗地笑了幾聲,他一口喝盡碗中酒,然後也直接抱了罈子過來,對上瀲灩的酒罈:「今日,我畢卓便交下沉心姑娘這朋友了!」

    瀲灩笑著跟他碰了碰罈子:「承蒙公子不棄,那我們便於今日結交,互為知己。若是沉心以後有難,公子可別袖手旁觀。」

    「哈哈。」畢卓大笑:「沉心姑娘的性子灑脫,若是男子,也必為名士啊!來,飲了這一口!」

    瀲灩抱起罈子,看著畢卓,笑著跟他對飲。酒入肚,她拍手即言:「今日甚歡,也但願你記我一句話。」

    畢卓抬頭。

    對面的女子笑靨如花,一字一句地道:「無論以後道路如何,願公子一直記得今日心境。心懷舊之所向,不墜青雲之志!」

    第十一章逢場作戲歡,情意絲不染(1)

    馬車軲轆之聲再次在城郊響起,瀲灩放下車簾,微醺地靠在車廂里。

    酒肆之外,畢卓行著禮,目送她離開。

    胸口處的震動是難以言喻的,聽得那一句話,畢卓就知道,他等待這麼多年,終於還是遇上了伯樂。即使那位伯樂是個女子,但她,不輸男子分毫。

    兩罈子宮廷御貢的酒被他們喝盡了,饒是酒鬼,畢卓也覺得有些醉了。酒太香醇,人…更醉人。

    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天終於睜開了眼,讓他得此境遇。不過既然得了人如此地寄予厚望,他怎麼能辜負人家的期盼?

    這一次武試若是公正,他必要拔了那頭籌叫人看看,到底是他劍不鋒,還是那審官從未開眼!

    畢卓面上帶笑,看著那馬車消失在了遠處,才轉身回去打鐵鋪子。

    瀲灩被馬車晃來晃去,本來沒怎麼醉,也給搖得頭暈了。她是慣常喜歡喝酒的,沉香宮裡的酒窖是最大,司馬衷給她弄來了各個地方的名酒佳釀,她閒著沒事都會喝上兩杯。

    今日是太過高興,有些放肆了。

    馬車夫是楚家懂事的人,這會兒自然會將她送回皇宮,瀲灩一點也不擔心,乾脆就躺在車裡睡一會兒。

    頭暈得難受,半夢半醒之間,她好像又聽見了有人溫柔地說:

    「瀲灩,又貪杯了?先把這個喝了,免得明天頭疼。」

    「瀲灩,你要醉,也當是醉在我的懷裡才對。乖,別鬧。」

    「瀲灩,又醉成這樣,你可還認得我是誰?」

    「子狐哥哥。」瀲灩低低地喊了一聲。聲音入耳,卻震得自己神色一凜,睜開了眼睛。

    怎麼又去想那些沒用的了?揉揉額頭,瀲灩坐起來板著臉教訓自己:「傻子!醉一時,是別人手段高明。醉一世,那可就是你楚瀲灩自作孽!」

    韓朔韓子狐,那哪裡是個溫柔的公子,分明是野心勃勃的狐狸!她還這樣想著念著,那人定又是要笑得得意,道一聲:「娘娘終究還是念著微臣的。」

    管不住別人下石,就一定莫讓自己先落井。瀲灩深吸了一口氣,甩掉腦海里的畫面,安靜地閉目養神。

    可是,馬車還沒走一會兒,竟然就停了下來。

    「小姐。」車夫的聲音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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