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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56:16 作者: 台北人
《台北故事》台北人
文案:
『我曾經非常喜歡他,更為此瘋狂過,這種感覺我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再有────但往後我肯定會經常想起他,直到我不再那麼難受為止。』
內容標籤:邊緣戀歌
搜索關鍵字:主角:我(程瀚青),高鎮東┃配角:┃其它:寫實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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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九六年
九六年那個冬天,我跟高鎮東終於去泰國玩了一趟。很多年前就說好的,具體也忘記拖了多久,卻一直記得有這件事。
那是我們第一次出國。一分一毫用得全是自己的血汗錢。花錢是件特別有快感的事,可我又比較矛盾,因為早年曾被債務差點逼瘋過,有些不舍。高鎮東告訴我:「難得一次,對自己好點,別省,以後才會越來越好。」倒是他一貫的享樂宗旨。
旅行社說這時的泰國應該還處在夏季,我們挑在十月出發,那個禮拜卻正好撞上台灣那年第一波提早報到的寒流,我們兩個大男人在中正機場(桃園國際機場前名)穿著套頭長褲上飛機,第二段轉機途上兩個人又急得在飛機上逼仄的廁所里換衣服,手腳都伸不開,換完後才相視而笑,為什麼不落地後在機場換呢…...
我們不免俗地去看了一回遠近馳名的人妖秀。那夜台上的燈光絢爛瑰麗,上頭那些身材火辣的人妖一個比一個妖嬈暴露,頂著高聳的羽毛冠搔首弄姿,胸前那條溝深不見底,比真正的女人還風騷數百倍。說實話,要不是我買票前確定自己看得是人妖秀,我絕對不會將台上那些『皇后們』跟五大三粗的男人聯想在一起。從前光只是聽別人提,親眼目睹後,仍覺得匪夷所思。那時我覺得『這些人』或許就跟同性戀差不多,可後來想想又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我雖喜歡男人,但我也從沒想過去把自己的□□給割了,甚至去變性.....越想越投入,腦海幻想出幾幕血腥畫面,覺得頭髮麻,一邊看著,一邊不自主夾緊自己的雙腿。
斜眼撇了眼旁邊已經完全入迷的高鎮東,他坐姿豪邁,一手搭在我身後的椅背,高鎮東的個子比我要來得高一點,正興致濃厚地盯著台上的『皇后們』,顯然沒我想得那麼多。
這是成人秀,越往後許多橋段越偏露骨,性暗示意味濃厚,觀眾席歡呼不斷爆出口哨聲。
忽然間高鎮東的臉湊到我耳邊笑,右手做出刀砍的做在腿間劃了兩下,說:「他們下面是不是真的─────」
我偏過頭,昏暗的視線里,與他的臉幾乎貼在一起,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哈哈大笑,攬著我的肩膀晃了晃,看得出心情相當好。
出國以前,我原以為泰國只是人妖出名,後來才發現,這個國家簡直是同性戀的天堂。
他們對於同性戀的寬容與開明程度在我看來相當不可思議。台北也算是繁榮了吧,可社會風氣仍是閉鎖,見光死的恐懼,使我們這種人不得不佯裝『正常』。有幾年我固定在一間同志聊天室里出沒,認識了幾個網友;許少人藉此管道約炮,也會交換圈子裡的各種見聞,匿名使人大膽暢所欲言,在這個虛擬天地里,我得到了歸屬感。
我們好比一群弱勢族群,在強大的社會主流下,不想被孤立排擠,只能隨波逐流。
年輕時我仍會對此感到不平衡,可出社會後,也懂得開始說服自己,這是因為別無他法。
跟高鎮東在曼谷遊魂似的閒晃五天,令我們大感興趣的仍是當地的夜生活。
我們去了幾間酒吧,共通點是裡頭通通少不了一對對同志明目張胆親熱的畫面。起初我受到不小的衝擊,沒過多久竟變得相當習慣,誰讓我跟高鎮東也『入境隨俗』成為了其中之一。大概是人在異鄉的緣故,特別容易放鬆,在這樣魔性的氛圍中,身心皆在躁動,同樣身為男人,我大為同意男人是下半身動物的說法。
我們是一種特別容易受到勾引的動物。
在台灣時,高鎮東的女人緣就很好;出了國,也同樣受到『男人』的歡迎。有幾個泰國男人主動湊來我們這桌跟高鎮東搭訕,說了半天泰文混英文,我們半句也聽不明白,也慶幸高鎮東的英文一直夠爛,除了Thankyou、Sorry、Excuseme外,基本上可以說是個英文盲,但事實證明,語言不通阻止不了人的寂寞與浪蕩,眼看那幾個機哩咕魯的娘炮糾纏不放,有個平頭矮個兒甚至直接用屁股磨蹭起高鎮東的□□,高鎮東一張臉都綠了,瞄了我一眼,隨即攬過我的肩膀,響亮的在我的臉頰上啵了一口。
這要是在台灣,他絕不可能這麼做,我將煙叼在嘴邊,那一刻思緒飄遠,不知道為什麼,沒頭沒尾想起泰國是染愛滋的高風險國家……
他的舉動引得周圍一小片呼聲,後來這點騷動很快就淹沒在震動的金屬音浪中,那幾個同性戀眼看沒戲,一鬨而散,高鎮東並沒放開我的肩膀,笑著飆了句經典國罵,此時酒吧里正播著首英文快歌,我記得曾在高鎮東的車裡聽過,卻叫不出歌名......
早年高鎮東在街頭混過,舉手投足間多少帶著點地痞流氓的氣息,聽說以前還打過我們學校好幾個學生。他大哥旗下的八大行業搞得有聲有色,八五之後,生意遍布北中部地區,引得一票人眼紅,『勞力仔』的名號在這行當里報出去,幾乎無人不曉。酒店生意撈錢撈得凶,光是開一支洋酒就可能破萬,在經濟起飛的時期,高鎮東說,他們的店光是一晚的營業額就近逼百萬,全店的小姐少爺都能跟著沾光,不僅小費領不完,還有紅包可拿。他說那十年,勞力仔光是靠夜總會跟酒店的收入,就攢了上千萬身家,其中都還沒算上其他零散的電動場、三溫暖、撞球室以及其他台面下的灰色收入。
高鎮東十幾歲時在勞力仔的撞球間裡打過兩年工,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其實他真正在街頭做古惑仔的時間不多,也就是十七到十九歲那兩年吧,他告訴我:「那時我什麼瘋狂事都幹過────覺得酷啊!可現在仔細想想,那種生活真沒什麼意思,真的。」我問他那你還混什麼混;他則笑:「閒啊!早就不讀書了,不混我還能幹嘛?」.....
可能提早發覺了這種『沒意思』,於是在兵單下來後,他也才沒拖著,乾脆跑去當兵,兩年退伍後,輾轉到他大哥那邊的酒店做少爺,一作好幾年,最後還攤上個經理的位置。他長得帥,滑頭起來也足夠滑頭,小姐們都很賣他的面子,不僅工作上配合他,還有些甚至免費送上門非要跟高鎮東睡一回的……社會一直很現實,不論身處哪個何處,人們總對一張好臉格外寬容。
高鎮東的成長過程不知道因為這張臉占了多少便宜,也習慣了,我曾對他這種投機心態感到不齒,但不得不承認,當初也是看得他長得帥,才會鬼迷心竅跟他廝混到一塊去的。
他對我一直有種難言的吸引力。
我抗拒不了這種誘惑。雖然嘴上從不說,但跟他在一起,快樂便來得很輕易。
性向向來是隱蔽又刺激的話題。
讀國中時,我曾親眼目睹班上一個女生的褲子從內而外滲出點點斑斑的鮮紅血跡。那一幕並不只有我一個人看到,很多人都看到了。
在那性徵迅速甦醒的青春期,我們雖然是男生,但也都隱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後來男生們開始譏笑;那個女生就開始哭,她跟好友從班上跑了出去,隔天就請假不再來了。
那幕震撼的視覺記憶,從此深刻在我腦海底,多年後回憶起來,畫面依舊清晰,它猶如一根棉花針,不時便會跑出刺激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牢牢記得這件事,可直到第一次夢/遺那晚,從床上驚醒,第一個想起的,竟是當初那件滲血的螢橘色運動褲。
渴切、禁忌、騷動────發脹的難受的□□,思緒紛亂,男生廁所內一排的小便斗.......我發現自己對同性有隱隱的性/衝動。
我自幼不比我弟外向與開朗,偏偏這方面開竅得特別早。
台灣的經濟雖在進步,風氣仍然保守,那個年代,同性戀甚至是個貶抑詞,人們對這個群體並不抱有善意,許多老一輩更是覺得同性戀全有愛滋病。
我察覺到自己在一個最不該異常的方面產生了異常,與身邊多數的男同學都不一樣。我恐懼過。在抽高的時期里,許多深夜,我一邊抽筋,一邊又因為幻想未來某一日東窗事發的場景而失眠,成年之後,這種日益深埋的恐懼也不曾消散,從前觸發這種情緒的,是我的父母;現在只是轉移到面積更廣的社會與生活。
我不是沒有嘗試過,可仍舊無法扭轉天性強迫自己親近女性。我仍會有生理反應,只是心理難有快感。
而高鎮東從頭到腳就是一盤天生為我量身特調的好菜,處處合我胃口。
我從未與女人正式交往過,不是太了解女人,但我仍認為男人的愛是缺不了性的。禁慾的感情,好比一堆缺乏火苗的乾柴,不會燃燒,也就失去了它最主要的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