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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53:48 作者: 紅棗
時悅用力點了點頭。
「走,帶你去吃飯。」
時悅跟著謝延到了一家古色古香的餐廳,每個包廂之間都用屏風隔著,牆壁上掛著山水畫,環境幽靜典雅,謝延點了菜,口味也相當不錯,清慡而不油膩。
「對了,你媽媽最近想約你吃個飯,想和你好好聊聊,你有空嗎?」謝延語氣溫和,「她可能沒多久就回重新回美國了,在回去之前,你願意見見她嗎?」
時悅沉默了片刻,終究搖了搖頭,她的語氣有些自嘲:「她想見我有什麼意義呢?去滿足她自己內心完滿的願望嗎?一定要像是童話故事一樣我原諒她嗎?律師已經幫她搞定美國的合法身份了,她往後再也不用過那種東躲西藏的日子,她能畫出媲美真跡的畫,將來也不愁在美國找不到工作。想找我聊,不過還是為了她自己吧,好讓自己內心的愧疚來的少一點。」
時悅垂下了頭:「謝延,我做不到,我沒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她那麼多次,她沒有為我和時亮做過任何事。」
「你只要知道,我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我會向她轉告這些事。」謝延微微笑了笑,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屏風的另一側。
謝延其實早已預知了時悅的反應,然而時悅母親卻堅持要聽到時悅親口的拒絕才甘心,在對方苦苦哀求下,他答應替她最後與時悅溝通一次。謝延因此特意訂了這間餐廳,這個包廂是個聯通的雙包廂,時悅的母親安靜地等在另一個包廂中,沒有開燈也沒有發出聲音,因而時悅根本以為對面沒人,能夠說出內心所想,而時悅母親也能透過屏風清楚聽到時悅和謝延的聊天內容。
此刻時悅母親的心情相當難以形容,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了自己發出任何哭泣的聲音。這次回國,是她第一次見到時亮,然而通過謝延去認親的時候,時亮的反應卻相當的陌生和冷淡。
「我只有姐姐,沒有媽媽。」他根本不願意與她坐下來聊聊,「我在被時春生打的時候,只有姐姐保護我,從沒有媽媽!我讀大學沒學費的時候,也只有姐姐犧牲自己把機會給我,沒見到有媽媽來幫我。」 他的態度比時悅更加激烈,「我媽媽早就死了!別到現在來裝什麼是我媽媽!」
時亮臉上的冷漠和憤怒表情她到現在都記得,她離開的時候,時亮更加小一點,因而對她更加不親厚,男孩子也更加情緒激烈,時亮對她甚至有隱隱的恨意和敵視。
這麼多年,他和時悅從沒有過母親,他們是靠著互相舔舐傷口互相汲取溫暖互相抵抗暴力和貧窮,才艱難地走到了如今的這一步。
又想自私地成全自己,又想平白享受天倫之樂兒女情長,魚與熊掌,這本來就是不可兼得的。
在美國這些年的漂泊生活,時悅的母親儘量去淡化被自己拋在身後的一雙兒女,然而命運又讓他們重新相遇了,一步步,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過去的錯誤和造成的傷害,她竭力想要彌補,然而對方並不接受。
「你如果遇見我媽媽,還是讓她儘早回美國吧。免得我爸要是撞見她,又要鬧得天翻地覆了,他肯定會繼續動手打人的。」時悅頓了頓,還是開了口,「最近他從新聞上得知我之前住院的醫院,天天喝醉了去鬧事,前幾天有一些無良的新聞媒體找到他,說要採訪殘忍視頻被烤手的當事人父親,他得知接受採訪會有錢,還誇誇其談地接受了拍攝,最後還給了記者自己的帳號,說要從社會募集資金給我治手。」時悅的語氣聽起來有一些苦澀,「這些事你都沒和我說過,但我知道最終我父親那丟人的採訪是你幫忙找人阻止播出的。」
「時亮還說,他跑到你單位樓下去鬧事。」時悅有些難過,也有些無助,「這些年我和時亮都生活在他的陰影下,可是他是我們的父親,如果只是遇到了一個討厭的同事、合作夥伴,甚至糟糕的男友,都可以拍拍手離開,唯獨我們沒法自己選擇親人。」
「沒關係,他以後不會有力氣再來打擾你,他會老的,時悅,不用害怕。一切都有我。」
「可是壞人變老了,還是壞人啊。」時悅的語氣有些迷茫,「他會一直纏著我和亮亮,不讓我們安生,也不讓你安生。」時悅充滿了抱歉和難過。她仍舊深深的自卑,她的右手廢了,她什麼都沒有,卻有這樣一個父親,讓他面對謝延也抬不起頭來。
謝延不得不安慰了時悅很久,又轉移話題討論了最近新出的一個設計展吸引住了時悅的注意力,才讓時悅不再愁眉苦臉,重新露出笑容來。
而等謝延送走時悅,回頭去另外一個包廂的時候,時悅的母親已經不在那裡了。謝延望著空無一人的包廂,輕輕嘆了一口氣。
大概人生便是如此吧,錯過的都已錯過,失去的也已經失去,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一個破鏡重圓的結局。
☆、第五十三章
隨著右手的恢復和時悅左手的鍛鍊,她的心情變得越發平靜而安寧,右手無法畫畫,她就利用這段難得的空檔看書,從古典藝術史看到現代藝術創新,除了油畫,她開始關心更多的東西,攝影、舞蹈、烹飪。她原本以為離開油畫她的人生便會自此墜入黑暗,然而正相反,她仍舊覺得每一天充實而飽滿。
謝延和她說過的,努力生活的人,永遠不會被生活辜負。
然而正當一切如水般溫和地推進時,時亮的一個電話打破了這種平靜。
「姐!時春生被抓了!他被抓起來了!」與平常的家庭不同,面對自己的父親被抓,時亮的聲音里不是擔憂,而是興奮和激動,「他終於被抓起來了!」他頗有一種鬆了一口氣放下了個大包袱的暢快感。
時悅急急忙忙趕回家,才發現原本那條鮮少有人來往的小巷子,被警車、救護車,還有圍觀的人群堵的水泄不通。時悅必須很費力地扒開人群,才終於見到了在與警察交涉的時亮。
時悅來的時候,救護車正好開走,然而地上還有血跡。
時悅有些膽戰心驚:「亮亮,你身上受傷了嗎?」
時亮搖了搖頭:「姐,我沒事,不是我。」
「那怎麼回事?」
「時春生捅了人。這些血是那個人的,不是我的,我也是聽隔壁小毛給我打電話說出事了才趕回來的。」
「放開老子!老子捅死那個臭娘們!」時悅扭頭,時春生嘴裡罵罵咧咧的,正被警察扭住了手臂押送進警車裡。
時悅心裡一驚:「他捅了誰?」
時亮有些尷尬,他移開了目光:「就一個女的。」
「到底誰?」
時亮終於不得不說了真話:「就是一個女的,之前你的右手受傷,天天來你病房門口蹲著送燉豬蹄的那個,自稱是我們媽媽的那個……」
「嚴重嗎?」時悅攥緊了雙手,「被傷的嚴重嗎?」
「時春生今天不知道怎麼的發狂了,捅了六刀,我剛才聽警察說的,都在腹部,血流不止,不知道到底傷及內臟沒,要等去了醫院才知道。」時亮有些躊躇,「姐,那個女的,不是我們媽媽吧。我們媽媽早就失蹤了,這麼多年不回來找我們,估計早就去世了吧,不會再來找我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