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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40:55 作者: 撞春
    沈韞只需要再耐心一些,免得打草驚蛇,靜待完全掌握主動權的那一日。

    朝中事務暫時都可擱置在一旁,前段時間忙得廢寢忘食,整日整日吃住都在政事堂,他忘了宋清玹,忘了姑蘇城,忘了看擱在書案角落的一沓書信。

    等他終於有閒暇時,信手翻開那一層厚厚的信件,每一封每一頁得細細品讀,將所有書信擺在一處對比,驚覺全部都不對,若是只一回也就罷了,定不能每封信都同往日習慣差的十萬八千里。

    果然,命駐紮在姑蘇保護宋家的暗探侍衛仔仔細細、里里外外調查一番,閨閣中的只有丫鬟七枝一人。

    宋大人、宋夫人竟也與她串通一氣,沈韞怒不可遏,親自前往姑蘇驗證,尋人未果,當夜快馬加鞭趕回來,從源頭開始查起。

    而宋清玹此時頂著一張烏漆嘛黑的小臉蛋,眉毛畫得濃重粗獷,身上穿得是粗麻布料,她已經完全適應良好,第一回穿上身還嬌嬌氣氣,揚起被磨得通紅的胳膊訴苦,將一肚子不爽利都撒在福安身上。

    福安嘴笨,不曉得寬慰人,傻傻又去買了好幾種不同的麻布衣裳回來,「買衣裳的說,料子都不一樣,姑娘試試,總有能穿的罷。」

    宋清玹只覺著他定是被人給騙了去,摸起來都是一模一樣的粗糙。

    「你可真是個傻子,怎麼長這麼大的?」

    但福安很能唬人,光是往街上一站,百米之內的尋常百姓都會繞道走,他煞氣很重。

    「你殺過人沒?」

    福安點頭,不明白宋清玹為什麼問他這個問題。而宋清玹得到肯定的答案,倒吸一口涼氣,暗自咂舌。她可是連一隻雞都沒有動過。

    福安很坦然,他是主子的暗衛,此生的意義就是為了保護主子,主子的命才是命,殺人有什麼奇怪的。

    他們已經駕馬車行了很遠的路程,愈往前人煙愈是稀少,宋清玹有預感邊關將近,她掀起窗簾子,向車廂外頭看去,剛才已經穿過了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這裡的樹木明顯長得與京都周邊有所不同,更加高大,更加茂盛,也更加粗碩,定然是生長在此處有些年頭了。

    京都城的商人做什麼生意的都有,木料生意算是其間還較為火熱的一種。京都繁華,上至世家貴胄,下至平民百姓尋常人家,對屋裡擺設家具多半都是很講究的,木料生意自然好做。

    城郊的樹木如果不是皇帝明令下旨不許砍伐過度,怕是早就荒蕪遍地,哪裡……哪裡還能有沈韞帶她去那回,她親眼所見的繁茂。

    宋清玹抿緊嘴唇,眼神有一瞬間黯然,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想起過他,每天所見所聞太多太新鮮,而且她雖然有很多銀票,但不是什麼都不必發愁的,一路上要煩惱,要解決的難題也不少。趕路太累,一到晚間就犯困,挨著床就睡著。

    恍然間,她悄悄把沈韞藏在了心底,夢裡也沒有再出現過。

    「前面就是城裡了。」福安高聲提醒她。

    宋清玹回過神來,繼續向外頭望去,灰溜溜的臉蛋一點也不起眼,偶爾有人瞧見也只是詫異,哪家公子哥如此不修邊幅?

    長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流動攤販,推著自己做的粗糙小車,遊蕩於大街小巷,城裡人也少有身穿綾羅錦緞的,皆是灰撲撲一身素衣,宋清玹這一眼望去,哪裡都是灰撲撲的,好似連天都是灰色的。

    或許這就是邊關城池麼?連年征戰,導致空中都沾染上濃重的血腥氣,如同黑雲壓境,連帶著取走了這座城中百姓的笑容。

    馬車一路疾行,馬蹄飛揚,最終停在一所客棧前。福安下了車架,就徑直走去撫摸伴了一路的棗騮馬,他十分喜愛這匹馬匹,平日裡精心餵養,為其梳理毛髮,倒是比待她還用心。

    宋清玹跳下車輦,清了清嗓子,打算就此與福安別過:「福安,多謝你這一路的相伴,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你可以回去向你家主子復命了。」

    他撫摸馬匹的手一頓,黝黑的眸子轉而看向她,嘴唇輕啟,終究還是闔上了,他想問她接下來要去哪裡?最後將停在哪裡?她一個姑娘家,脾氣那麼不好,一個人上路的話,要是惹著了什麼人,被人欺負,那可如何是好?

    這些都沒有問出口,也都不是他應當問的。他只是一個下人,雖然沒有簽賣身契,但也終歸是一個下人,下人是不應該過問主子的事的。

    「好。姑娘請一路小心。」福安攥著拳頭轉身,就像他當初也什麼都沒有帶一樣,孑然一人去了驛站,接走了宋清玹,人生莫名其妙多了一段旅程,但是最終,他還是要一個走。

    「你等一等!」宋清玹叫住了他。

    福安心頭不可抑止地湧起一股欣喜,他立即停下腳步,轉過身,眉眼依舊鋒利,氣勢逼人,但是眸子裡第一次浮現出一些不同尋常的細碎微光來。

    對面的姑娘畫著可笑的濃眉,梳著男子髮髻,穿了好幾層的粗麻布衣裳,掐不出腰身,整個人毫無線條可言,一笑,露出一排嫩生生的小細牙。

    福安覺著,她這個笑似乎比以往所有都要好看。

    宋清玹歪著腦袋說:「我見你甚是歡喜這棗騮馬,不如你帶它一道走吧,就算作你這一路辛勤相護的犒勞。」

    福安訥訥應聲,上前牽起馬匹,整個人像是被巨大的失落包裹住,他該高興的,他擁有了一匹馬。可不知為何,心裡悶悶的,他方才是想她說什麼?他懷有了怎樣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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