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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40:55 作者: 撞春
    見她無意再挑選,陳御就領著人出了鋪子。

    宋清玹一路把玩手裡耳墜,「你這般好看,姐姐多半秀美,哪家公子如此有福氣?」

    日落西山,暮色四合,小路兩旁的槐樹婆娑,沙沙作響,天際晚霞絢麗得不可思議,又像惑人心神的妖怪,一絲一毫吞噬過來,以美色欺騙,待人不留神於迷亂間死去。

    陳御的聲音如那妖怪嗜血,字字沾著血絲紅肉。遙遠卻真切地傳到她耳畔,一口咬碎她的美夢。

    「自然是人中鳳,就是那當朝丞相,沈韞。」

    轟——

    手中耳墜猛然落地,啪嗒一聲清脆,四濺的碎片灼傷她乾淨澄澈的眼眸,水光浮現。

    宋清玹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臉色慘白。

    七枝也被嚇到,擔憂地看著她,一時語塞。

    「這是怎麼了?」

    陳御停下步伐看向地面,朗眉皺起,語氣惋惜道∶「這上好的玉……」

    一秒人間一秒煉獄也不過如此,拼命掐著掌心克制著翻湧上心頭的情緒,艱澀扯起一抹笑,輕聲道歉,語氣已是哽咽。

    陳御也不為難她,讓兩人在此處安心等候,自個兒返回去另挑些昂貴玩意兒再送給她。他一轉身,脆弱的小姑娘再也忍不住,淚眼婆娑,眼尾紅得讓人心碎。

    「姑娘……三言兩語不足為憑……」

    宋清玹嗚嗚咽咽泣不成聲,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至下巴,「唔……可是,可是……」

    再也說不下去,只不過是她心裡早就知道會發生的事情,此時此刻被告知,哪怕不是事實,也還是好難過,心中鬱結不已,怎麼光是聽到也像是被壓了千層萬層厚石,讓人喘息艱難。

    捂住臉龐,淚水沾濕指縫,嘴裡吐出澀澀顫音∶「我們回去罷。」

    她沒辦法控制住自己,淚水不聽話,拼了命要往下淌,她害怕等會子被陳御安慰詢問,那她該如何作答?她又有什麼臉面?

    等陳御揀著一碧綠手鐲閒庭信步而來,此處早已沒了人影,只餘地上的透澈玉石碎片訴說著女主人方才的狼狽不堪。

    莫名地,他哼笑一聲,黑色緞制薄底靴踩過破碎的耳墜,舉步生風,也離開了這地。

    ……

    連著幾日宋清玹都沒再出門,一個人躲在屋子裡暗自神傷,索性沈韞早就打過招呼,他忙於公務最近不會過來,她便也不用面對他。

    在沒有整理好情緒之前,她不知道該以何種姿態去相見。

    「七枝,進來。」

    聽見姑娘喚,本擔憂得守在門口的七枝立馬提起精神,姑娘終於說話了。隨著「吱呀」一聲響,她急匆匆進屋候命,生怕耽擱出事。

    屋裡熏了檀香,因著好一陣房門未開,氣味散不出去,濃郁成結,甫一進去,差點熏個仰倒,原本高雅清甜的味道也讓人一時無法接受。

    聽見響動,伏趴在金絲楠木案几上的小姑娘慢吞吞抬起頭來,禁閉幾日,人變得遲鈍呆愣,一雙似小狐狸般的剪水雙瞳,又紅又腫,失去神采。

    七枝心裡一緊,疼惜不已∶「姑娘,何苦折騰自己?就算您不心疼自個,老爺夫人心疼。」

    她苦笑,細白小手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氣說道∶

    「我覺著陳御定是知道什麼,我那般慌張,他好似也沒多奇怪。況且,事情是否過於湊巧?往日他從不送我東西,就是那一日,就是那日!」

    猛然直起身子,嗓音尖厲∶「他定是故意的!」

    七枝呆愣住,唇微動卻無聲,想說點什麼,又無話可說。

    釉色陶瓷香爐精巧別致,上方浮起裊裊香霧,盤桓縈繞,爐壁山水景致若隱若現,好似鏡花水月。

    沈韞還只是丞相府公子時,他父親去往安陽宦遊,帶回了一批香爐,這是其中最為鬼斧神工的一個,沈韞知道她喜好聞香薰香,特意挑出來差人送到宋府,她開心了好久。

    他授業一向嚴苛,她每回必挨訓,以往總是會有點小脾氣,但那陣子就算被他輕斥,事後也不跟他鬧,臉上都還是一副燦爛模樣。

    可惜宋府被抄家時,全部家當都沒了,統統上交了國庫,一樣東西也不剩,能保住人已是萬幸。

    但到底是這香爐中意的緊,她心中十分惋惜,嘴上卻也沒提。她已經是天大的麻煩,不願意再給沈韞哥哥生事。

    沈韞仿佛知曉她心事般,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就託了人,快馬加鞭前往安陽,打造了一隻一模一樣的帶回來。

    他對她,何其用心,她房裡每一處,如這金絲楠木的案幾、小葉紅檀美人榻,以及平日裡的吃穿住行,無一不是沈韞費盡心思的成果。

    沉靜檀香沁人心脾,絲絲縷縷迎面撲來,馥郁芳香隨著一起一伏的呼吸鑽入她小巧精緻的挺翹鼻子裡,宋清玹回過神來,長嘆一聲,捂住自己乾澀的眼睛,這幾日一直在胡思亂想,沉浸於患得患失之中,眼淚流個沒停,現下只覺眸子生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平白將氣撒到旁人身上去。

    方才那個刻薄且疑神疑鬼的人真的是她麼?

    努力平復下因激動而急促的呼吸,沉聲靜氣∶

    「我不該這樣說。陳御又哪裡惹了我,何故要受我冤枉?他待我那樣好,要是曉得我這樣壞的去想他,恐怕要十分傷心,恨不能不認識我這個人才好。明日去畫館裡頭尋他,要是他在,就敞開了打聽個清楚,也好過我獨自一人自怨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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