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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39:46 作者: 南間
有了這點溫柔的錯覺,江念晚忽然覺得心動不如行動。
被酒壯大的膽子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借著月光,江念晚暈乎乎地抬頭,踮腳。
唇瓣很輕很輕地碰了碰他的側臉。
陸執身體微僵,從臉上傳來的觸感溫熱柔軟又真實,四兩撥千斤般一瞬就勾起所有被他深壓在心底的洶湧,讓他再也無法忽略。
月色下的男子眉眼深沉,喉頭微滾,垂目看著她。
他眼裡翻騰的暗色江念晚看不懂,只覺得心跳如鼓,呼吸也越發急促,下意識鬆了手。
「你到底……」
蘊著霧氣的眼睛,仔細而緊張地去看他,終於借生澀的語氣問出了下半句。
「喜不喜歡我啊。」
他無言沉默,明明只是片刻,江念晚卻覺得過了很久。
她固執地和他對峙,就在她近乎惱怒的時候,聽見他沉聲開口。
「公主,以後不要這樣了。」
一句話如冷水,把她所有的勇氣和執著都澆了透頂。
他的話涼進骨子裡,忽然就讓她不知所措起來。
她茫然地盯著他很久,眼眶一點點漫上紅意,卻只看到他面上的決絕和別開的視線。
「所以你既然不喜歡我,又為什麼要對我好?」
陸執眉心微凝,緩聲問:「這對公主很重要嗎。」
維繫著最後的驕傲,江念晚下頜收緊:「很重要,我要知道。」
她的目光太讓他難以承受,陸執移開眼。
雲邊那輪圓月明亮,他聲音很慢。
「幾年前我入鏡玄司,並不是第一次見公主。」
江念晚愣了下,問:「什麼意思?我從未出過宮,哪裡會見過你?」
陸執垂下眼看她,道:「我年少時曾隨父參加宮宴,同世家子弟一同入宮時,陸家諸位長兄把我推進了西宮的蓮花池。」
江念晚看著他,有些茫然。
他因身份受盡陸家輕視,他府上的長兄慣常欺侮他,這她是知曉的,但與她又有什麼關聯?
陸執繼續道:「蓮花池處在內宮,我落水之事,若聲張被人發覺,便是私闖內宮,乃大不敬。我若不聲張,一身濕衣又實在逾禮,為陸府丟盡臉面,難以自處。」
聽著陸執這些話,有久遠的記憶忽然破土如出,從江念晚腦海中慢慢浮現。
不過那時她實在太小,不過六七歲模樣,很多事都記不大清楚,但也確實隱約記得,那年在蓮花池,遇見過一個少年。
「公主彼時年幼,恰在蓮花池旁與他人玩耍。旁人瞧見內宮中有男子都紛紛跑開,但公主沒有,」陸執看了她一眼,緩聲道,「公主命人救起我,又為我借了衣裳換上。我那日入宮不止為了宮宴,還要去拜謁老帝師。若公主不伸出援手,我便沒了入鏡玄司的機會,是要在陸家後府磋磨一生了。」
他語氣輕描淡寫,江念晚聽著心口卻有些沉重。
這些事,她也知道一點。陸執曾經身份低微,在陸府幾乎被當成下人支使。因著十四歲就中了甲榜,曾於翰林任庶吉士,有了這一官半職,才有當初入宮宴的機會。不過哪怕如此,陸太傅也並不甚重視他,另有在吏部的大哥打壓,旁人都漸分六部,只有他一人一直被滯留在翰林院。
是以他十五歲那年,獨自一人進宮拜見老帝師。
江念晚雖不知他到底做了什麼才打動了那位向來不收徒的老帝師,讓鏡玄司為他破了例。但也是從這以後,陸懸辭這個名字開始慢慢走入朝野。
直到他十六歲那年,占出三方會川,算破軍陣,從北越手裡拿回塞北十三州,父皇嘆其驚才艷絕。自此將他敬為少師,方有了今日的陸執。
江念晚微皺眉,慢聲言:「我都不太記得……也只是隨手罷了。」
「公主是隨手為之,改變的卻是我一生。」陸執回道。
那時陸家上下皆容不得他一個外室之子招搖,陸懸安早已有將他外派出京的想法。而陸懸安心狠手辣,他一旦出京,未必能活下來。那次宮宴,是他唯一的機會。
小姑娘那時明明很小,卻替他想得周全,知他被人為難,特派了身邊侍衛送他離開。同旁人只道是她貪玩,險些誤了他參宴的時間。
而後笑眯眯仰起臉看他,聲音嬌嬌糯糯:「小哥哥,你長得真好看呀。我長大了以後,也要選你這麼好看的當駙馬!」
他身份低微,旁人避之不及,唯有她願意朝他伸手,眸子裡盛著的儘是笑意。
那時天色稍晚,他於宮道上行走,聽見身邊的侍衛說起她是九公主。
夜色溫柔化開,在皇城上空融了疏星的邊緣。九公主這個人,從此記在了他心底。
如那日的月光皎潔明亮,十年一日。
「就是為了這個,」江念晚沉默了很久,好半天才緩過神,一時間卻神色木然,「你幫我、救我、在宮中事事顧及我。」
陸執看著她的神色,忽然覺得她的目光刺眼。
「就是為著報我那日救你的恩情,旁的心思,」江念晚極輕地笑了下,問道,「你都沒有?」
陸執喉結微動,沒有說話。
暈乎乎的酒勁慢慢散去,江念晚輕輕蹲下身來,笑道:「怎麼辦,我忽然後悔了。我如果不幫你,你也不會進鏡玄司,也不必對我好,我也不會喜歡你,現在也不用這樣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