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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39:46 作者: 南間
    「不想用了,我覺著有些頭暈,想要回宮歇著去了。」江念晚抬頭瞧了眼江效。

    「九公主頭暈?可要叫太醫?」江效問道。

    江念晚搖頭,禮貌地彎唇一笑:「多謝世子關懷,世子哥哥真是個好人呢。」

    江效一愣。

    打心眼裡講,這位九公主其實生了一張很能蠱惑人的臉,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他剛在心底感嘆她是個知禮數的,而後才發覺她只和他告了別,卻沒有和陸執再說一句話。

    他平日裡覺著,九公主是很願意和帝師說話的啊……

    怔愣期間,他抬眼瞧見陸執淡漠疏離的眉眼,忽而覺得有些冷,不自在地拱了手道:「帝師,那我也先回席了。」

    陸執輕頷首,沒說什麼,尋了另一條路往回走。

    正遇上剛換過衣服的沈野,他一路走過來,挑眉看向陸執,問道:「怎麼回事啊,我方才過來瞧著九公主抹著眼睛走了,瞧著可難過呢。你說你這個人,明明在意人家,還總惹人家傷心。」

    「十公主沒事了?」陸執沉默了會兒,開口問道。

    「原本就沒事,她就是嚇著了,明知自己不會水還大義凜然地救人呢,真是個蠢貨。」沈野一笑,舉起酒盞敬了陸執一杯。

    可瞧見陸執也拿起酒盞,他卻吃了一驚,道:「你不是不喝酒嗎,怎麼今日破戒?」

    陸執喉結微動,整盞的酒被他飲了個乾淨。

    沈野看得愣愣,半晌道:「……好酒量。」

    這酒可不是果酒,烈得很。他平日裡在軍中混著,豁出去了也只不過四五高盞就不成了。

    瞧他又要抬腕,沈野一把按住,道:「祖宗,你還有個鏡玄司要照看,悠著點。」

    陸執淡冽一眼看過來,沈野神色微僵,下意識鬆了手。

    「您自便。」

    夏日裡的風很暖,此刻夕陽只剩餘暉,散射的光不如午後毒辣,只留下溫柔。

    就像很多年前初遇她的那個夏日。

    「可能是我錯了。」陸執指腹緩緩摩挲著酒盞,語氣很淡。

    沈野怔了瞬,沒懂:「什麼?」

    周圍人群嘈雜,陸執一雙墨眸低垂些許,借著夕光在酒中瞧見映射,不合時宜的亮。

    他聲音很輕,輕到沈野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外祖父,是我親手殺的。」

    天色沉暮安靜,無人敢靠近他們這側,似將這裡同喧囂劃出界限。

    陸執分明平靜端立著,卻又像是用了很大力氣,才維持面上這份尋常。

    「她舅舅,也是我害死的。」

    沈野手中酒盞一滯,半晌,才開口。

    「余老將軍……余驍那個逆賊的事,我也有所耳聞。他既然叛國投奔赤赫,自是該殺的,這和你沒有什麼關聯。」

    「他沒有叛國。」陸執垂著眼,眸中空無一物。

    沈野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陸執,那時他還是個外室之子,明明自己都受盡旁人欺凌,卻還是在自己險被小娘害死之時出手相助。

    那時的少年雖也冷沉蕭然,卻壓著一身傲骨,哪裡有過如今這樣的頹寂神色。

    他面色頓了頓,忽然有些語無倫次起來:「不是……他不是隻身脫離軍隊逃回南鄭,被布防司捉拿了嗎,這如何不叫叛?主帥脫軍,凌遲也是他罪有應得啊。」

    「那你以為,他為何會繪下赤赫城都的城防圖?」

    沈野更不解:「不是你連夜親審出來的嗎?」

    陸執喝了盞酒,緩慢道:「那年是余小將軍帶人親自打入敵中,卻被困於城都之內。余驍回朝,是想救他兒子。」

    「怎麼救?」

    陸執目光沉冷,似是輕笑了聲:「兩國交戰,除了兵戎相見,還有一種辦法,最是簡單。」

    沈野指尖透出冷意,猜到一二。

    「他是想讓九公主嫁給那個年過花甲的赤赫族罕王,來換他兒子的命?」沈野酒盞重重擱置在桌案上,冷笑道,「虧他想得出來,拿一個女人出來抵帳!那赤赫族罕王不僅年歲大,還死過三個妻子,赤赫族人人都傳他是個克妻梟雄啊。」

    「罕王好色,定是願意迎娶公主。只要和親,余小將軍也不必死了,於他來說,不費一兵一卒,」陸執指尖輕碰酒盞,目光很淡,「他肯供出城防圖,也是因為我答應去接應小將軍,有備無患。」

    沈野久久無話,半晌道:「這可是他的親外孫女,他真捨得?」

    陸執眼眸古井無波,道:「這世上的血緣,也分親疏。」

    沈野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只舉杯相敬,也飲下一滿盞。

    「我稟報陛下他是叛國反賊,但勸他看在余小將軍會犧牲的份上,給余家一個體面。陛下寵愛余嬪,本就不忍她被牽連而死無葬身之所,又因得獲城防圖,援軍大勝滅赤赫滿族,才肯對外宣稱余家有功。這是陛下的恩典,」陸執停了下,良久才繼續道,「但於我而言,余驍在說出讓她和親平亂的那一刻,就已經是亂臣賊子。」

    沈野微怔,而後瞧見陸執抬眼,眸中目光直白。

    淡月寂寥地懸在天上,不時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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