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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39:46 作者: 南間
    傘柄在手中又握了兩個來回,江念晚終於下定決心走進去。

    曹選在鏡玄司外瞧見她,將她引了進來。

    內室之中,陸執擱下硃筆,起身。

    「九公主。」

    他瞧人的目光向來深沉,那雙黑眸直射著江念晚時,讓她下意識就生出躲閃之意。

    她低了低頭,捻了捻手中的習冊,猶豫了會遞了上去,道:「帝師白日裡說我若有不懂之處可以來問詢,我……我就來了,習冊之上空著的都是我不會的內容。」

    陸執只看了一眼,便道:「這問中興之本的策論,你兩年前就會做了。」

    江念晚一時尷尬。

    其實她的策論都是陸執一手帶出來的,兩年前為了能有機會和他多說話,她便常常不認真寫,向他求問。而這兩年,左右他也不願意理她,她索性自暴自棄起來,倒是真不太會了。

    「帝師兩年沒再教過,如今忘了。」江念晚低聲道。

    陸執抬眸,沒說什麼,隨後指節輕叩桌面,示意她坐下來。

    他的桌案不小,可坐在他身邊還是有些莫名的逼仄之感,離得近些,鼻息間一晃都是他袖間的松木香意。

    竟一時很難專注。

    不過終歸是擾了人家工作來為她開這小灶,江念晚定了定神,仔細聽他講解。

    他聲音很緩,思路也清晰,講解間往往一語中的。江念晚好歹還有些兩年前的基礎在身上,經他點撥幾句,就已經全部領會了。

    「可還有什麼不明白之處嗎?」陸執問道。

    江念晚搖了搖頭,道:「多謝帝師。」

    「是我分內之事。眼下天色已晚,若公主的疑惑已經解了,我命人送公主回去。」陸執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守禮。

    「等一下。」江念晚慢吞吞地開口,迎著他的目光,鼓起幾分勇氣,將袖中的香囊拿了出來。

    「明日就是端午,我想著,帝師應該不會留意這些習俗,但我聽聞這端午的香囊有保平安之效,所以……還望帝師不要推辭。」

    江念晚有些緊張,又有些語無倫次,握著香囊垂穗的手在空中懸著,小指顫了顫。

    陸執似乎沉默了好一會。

    「我母妃說過,這重五節是一定要配戴繡五毒的香囊的,用來除災厄、保平安。」

    他還是不說話。

    江念晚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竟有些懇求意味。

    「這是我親自做的……」

    陸執終於開了口,音色帶著他獨有的薄冷:「我不信這些。」

    他還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江念晚咬了下唇瓣,想著如今在他面前大約也不剩什麼顏面,索性豁出去了,直接道:「帝師,兩年前我生辰那日,若是你事忙,我可以理解,我也不計較了,咱們能不能像從前一樣----」

    「公主誤會了,」陸執打斷了她的話,淡道,「公主與我,是君臣,也是師生。從前抑或現在,不曾變過。」

    他神色淡而溫和,若要非說有什麼內容,大概也是騙不了人的疏離。

    江念晚愣住了,隨後有惱意在眼底眉間一點點蓄起。

    「你撒謊。」

    「不敢欺瞞公主。兩年前我爽約,正是因不敢逾矩,但我一直視公主為殿下,無論是現在還是往後,公主若有吩咐,陸某必傾力而助,這是為臣子的本分。」

    他這話倒是說得真誠。

    江念晚心口發悶,笑著反問:「臣子本分?那我問你,若有朝一日我陷於險境,需要你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你會來嗎?」

    「會。公主若有性命之憂,為人臣子者卻惜命自保,是為不忠。」陸執語氣平和。

    「那若是他人呢,十公主呢?」江念晚盯著他的眼睛問。

    陸執抬眸看她,半晌之後,點了頭,「也當如此。」

    江念晚沉默了很久。

    原是這樣嗎?

    他捨命衝到火海之中,無關情分,只是他自守的忠孝之道嗎?

    她眼眶一點點漫上酸澀,匆匆別過頭不去看他。

    怪她,明明知道他不近人,還要來鏡玄司丟人一趟。

    她極瀟灑地一笑,拎起自己的香囊,邊向門口走著邊道:「今日之話當我沒說。還有帝師從前答應我的那個願望我往後也不要了。」

    走至門口江念晚稍稍側臉,朝他道:「就留給帝師自己吧,祝願帝師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陸執微怔,視線定格在她唇邊彎出的笑意。

    「畢竟帝師這麼好的人嘛,值得。」

    江念晚的瀟灑沒裝多久,剛出了鏡玄司就把香囊狠狠擲在了草叢中,把香蘭嚇得一愣一愣的。

    「公主,怎麼這麼大火氣呀……」

    江念晚不理她,方才還溫順的臉色渾然一變,惡狠狠地絞著帕子,怒道:「什麼勞什子東西,老娘不要了!我也再也不來這破地方了,回宮!」

    曹選遠遠地護送著江念晚出鏡玄司,瞧見她火氣那樣大也不敢上前,待她走遠之後,倒是把草叢中那個已經沾了泥巴的香囊撿出來了。

    鏡玄司現下一片寂靜,長案正中的男子難得沒有持筆,而是輕輕按著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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