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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39:18 作者: 一枚銅錢
她雖知李悠揚患的是不治之症,可不曾想過竟會這般惡劣。
周姨娘看著他們幾人進了裡屋,也是囁嚅:「怎會病的這麼厲害……」看見安素,心情好了些,與她回京離別時沒什麼兩樣,只是挽起了婦人髻,面龐和身段倒不見什麼變化。
安素挽了她的手,微微笑著,娘親仍舊跟以往般,是個富貴的美婦人。可惜這話說不出來,只好多笑笑。
李仲揚也不問李悠揚的病,讓他在這裡住下,又琢磨著明日去奏請聖上,調撥一個御醫來瞧瞧。沈氏早早準備好了房間,又讓宋嬤嬤尋大夫開了藥膳,待會就照著方子做菜。
等見他面有疲累,兩人便退了出去,見了駱言才問李悠揚的病,又是一番嘆息。駱言笑了笑:「李爺已經將生死看淡……岳父岳母不必傷感。」
安素無論聽幾回這話,都覺心底難過。無論是話的內容,還是那刻意隱藏起來的悲調兒。
一起吃過午飯,在大堂說了會話,沈氏便體諒的讓他們回房裡去午歇。等養足了精神,明日再帶他們去賞梅遊園。
駱言躺身睡了一會,卻睡不著,翻了兩回身,背後素手輕扯,轉身看去,問道:「吵著你了。」
安素搖搖頭,伸手撫他心口。駱言煩躁的心略微順平,抱了她說道:「我知道李爺回來要做什麼,他說過,他出世的地方是京城,因為身體很差,你爺爺很疼他,就算去世的早,可記憶中還記得他父親的模樣。對他來說,那根不在濱州,是在這。落葉歸根……其實就是覺得自己要死了,才回來……李爺這是等死,是等死啊……」
尾聲顫抖,安素幾乎落淚,抱了他進貼胸膛,聽著那跳得十分不平靜的聲音,手又環的緊了些。
「我沒事,李爺都看開了,我也會看開的。」
安素知他忍的辛苦,就算是在四叔面前淡定如常,可心底卻也知道他的心思,於他而言,那是比親生父親還親的人,甚至更親……
沈氏已讓人去告知安然李悠揚回來的事,讓她有空便和宋祁回娘家。安然見四叔回京當天母親就送了這信來,隱約猜出了什麼。問了宋祁何日有空,卻是最近都不得空暇,因此尋了一日放衙便回來,和安然一塊回去,一起用了晚飯。
安然見了四叔,確實已是將去模樣,背後問了母親,才知四叔得的是肺癌。那病別說如今,就是在現世到了玩起也不得醫治。她在這裡不是沒有見過患了絕症的人,只是看見自己的親人得了這病,心中難受罷了。
醫者陸續請來不少,可也多是說打理身後事。
李悠揚已然看開,稍有氣力還會帶著梅落他們去外頭走走。這日路走的太遠,傍晚感覺不適,回到家中吐了幾大口血,急了旁人一夜。快至凌晨醒來,見天色仍黑,黑的讓人心悸,動了動嗓子,喉中似有血咳出。身旁立刻有人輕聲:「李爺可是渴了,您別動。」
聽見這聲音,心下微安,片刻屋內的燈便亮了。梅落將一直在爐子上燙著的水打了來,以唇輕沾了杯里的水,直至溫熱適飲,才扶起他,一點一點的讓他喝下。
喝了半杯,也不知有沒咽入胃裡,便又急咳起來,嗆了一大口血。
門外已有人敲門要進來,李悠揚擺手,梅落說道:「這裡有我就夠了,你們去歇著吧。」
門外登時悄然,梅落拿了水盆過來,給他擦拭乾淨,待他舒服了些,才道:「爺再睡會吧,天還黑著。」
李悠揚聲音低沉無力:「天亮了後,便去西郊宅子住。」
梅落眸色微動,應了一聲。這是……不願死在別人家,髒了別人的地。
見她要端著水盆似要走,李悠揚喚聲:「梅落。」
「我去放盆子,不走。」
「嗯。」李悠揚坐身在床上,想將被子扯上些,遮了那受冷的身子,卻使不上力氣。
梅落回來,立刻將被子提上,將他遮掩的嚴實,又拿了暖爐放在一旁:「可還冷,要再添一床被子麼?」
李悠揚搖搖頭,看著面龐清秀的她,問道:「我死後,你就跟著駱言吧,他不會虧待你的。」
梅落眸子微垂,看著潔淨的被褥說道:「跟……爺的意思是,給駱爺做妾麼?」
「是。」
「奴婢不會,駱爺也不會。」梅落終於是看他,「梅落的心思,爺知道,當日沒變,如今也沒。爺走後,我會為您守墓,守一世。」
李悠揚冷笑:「一世,我從不信什麼一世,一兩年還好說,等久了,你會受得住?還是早早尋人嫁了,我自會給你豐厚的嫁妝。」
梅落不語,只是靜坐床沿,默了許久,才道:「您何必這樣糟踐我,又何必這樣……糟踐您自己。」
李悠揚頓了頓,從她臉上挪開視線,半日嘆息:「不值得。我救你一命,並不是要你將它還給我。」
「嗯,梅落明白。」她微抬了頭,清麗的面上淺含笑意,「可是已經放不開了。」
一雙明眸已是水潤,清淚在眼眶中微微漾著,似乎再多用些力氣說話,那淚就會滾落面頰。
李悠揚想起十多年前,他救下梅落,抱著那小姑娘,傻了一夜的她回過神來,哭成淚人。一別多年,卻早已長成個倔強堅強的姑娘,如今這一恍惚,才明白其實梅落仍如以往,還是那需要人護在懷中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