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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39:18 作者: 一枚銅錢
沈氏說道:「你的用心是主僕間的用心,但你分明知曉馮嬤嬤要的並非這個。妹妹可否用親人的心思去侍奉?噓寒問暖,倒也不見得是件難事。」
何采清冷一笑:「姐姐只想著我身為外孫女的不孝,可又知她身為外祖母的不是?」
沈氏愣了愣,柳眉緊擰:「馮嬤嬤確實是對你母親有愧,但對你倒還是好的。」
何采默然不語,良久才道:「但凡怨恨一人,總不會平白生恨。希望姐姐能諒解。」
沈氏嘆氣:「你若如此無情,如今又沒孩子,只怕老太太也不會再喜歡你,你就當真不怕二爺日後將你打發走麼?」
何采聞言,眸色越發黯然:「打發?」末了那姣好面上縈繞苦意,「李家待我寬容,我心中感激。只是若二爺留我不過是看在老太太面子上,這個家,也無可戀的。」
沈氏已是勸無可勸,只好又好好說了一番綱常道德,這才離開。
婢女收拾茶杯,見何采神色怔然,那明眸氤氳霧色,不由擔心,喚了她幾聲姨娘,才見她回神:「姨娘可是身子又不舒服,快進屋罷。」
何采輕輕搖頭,又伏在欄杆處,淡聲:「在外頭涼快。」
婢女說道:「奴婢去拿件衣裳給您披上。」
何采應了一聲,夜色寂寥,卻比不過寂寥的心。
入了冬,馮嬤嬤的病癒發重,已是無力回天。李家是大戶人家,養個垂死的老嬤嬤在家,總是不太好。只是老太太沒出聲,沈氏也不敢多說。倒是馮嬤嬤識大體,主動要求搬出去,尋個安靜的地方度日。
李老太嘆氣,順了她的意。沈氏便托人尋了處清靜的好地方,將她安置好。
何采也依舊是每日卯時過去,申時回府。
這日下人熬好藥,何采接過要餵馮嬤嬤喝下,馮嬤嬤抬了抬手,讓其他人退出去。細看她這外孫女,不由又落了淚:「你與你娘,長的有九分像。見了你,便像見了她。」
何采放下碗,遞了帕子過去,淡聲:「藥涼了更難喝,先服藥吧。」
馮嬤嬤不肯,問道:「你們娘倆可是真的不願原諒我這老太婆?采兒,你聽我說,老太太對我有恩,若不是老太太,我早餓死街頭,又怎會有今日的你。當年我將你娘送人,也是萬不得已的事,況且那戶人家家世良好,也沒委屈你娘。」
何采見她挑明了話來說,也說道:「你捨棄娘親,這是你跟娘之間的事。」
馮嬤嬤愣了愣,急聲:「那你為何對我這老太婆如此?」
何采抬眸緊盯著她那染了歲月痕跡的臉:「你真的不知?」
馮嬤嬤被盯的一陣心虛,嘆道:「原來你什麼都知道。」
何采冷笑:「是,你自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可細細推敲,卻一目了然。爹爹是個本份的殺豬人,娘親在家耕種,一家和睦安然。可為何那日剛開檔口,便有四人將一整頭豬買走,說是做家宴要用。可翌日卻說吃那肉吃壞了肚子,人家告上衙門,把爹爹收押,你偏巧就出現了,還告訴娘,這事只有李家能擺平,可他們絕不會幫外姓人。我嫁過去的第二天,那些吃壞肚子的人便來衙門撤了狀紙,可當晚我問過二爺,他對此事一無所知,根本不可能是他出手了,這才覺得事情蹊蹺。」
馮嬤嬤聽的原本就白如紙張的面上更是慘白,直避她冷冽眼神。
何采聲調冰冷,連恨意都似早被磨光,只剩滿滿冷意:「直至後來,我查了那些人的去向,才知道他們不過是一群賭徒。給了他們一袋銀子,他們便將你原原本本的供出來了。是你給了他們錢,讓他們吃了別的壞東西,賴在爹爹頭上。等我嫁了,你又指使他們撤狀紙。馮嬤嬤,你真是心狠,為了逼我做李家人,用了這種卑鄙的法子。」
馮嬤嬤額上冷汗涔涔,苦聲叫道:「我這是為了你好,以你的家世,要麼是嫁個老翁做妾,要麼是嫁個寒酸人家做妻,可李家不同,二少爺年輕有為,即便是給他做妾,也比人家好了百倍。」
何采更是冷笑:「馮嬤嬤,你當真是一世自私。你說將娘親送去個好人家那裡,是為了她好。可你怎知,對年幼的孩童傷害有多大?若是我,寧可留在母親身邊吃苦受累,也不願去別人家中低聲下氣。你又說我嫁了二爺好,二爺是待我好,這話暫且不說,只說我嫁進門之前的事。你可曾知道我那時已喜歡一人,卻因這門官司活活拆散。又可知道,衙役惡言,將以投毒罪名處決父親,娘為了父親的事哭的幾乎斷腸。你害的我們一家不安數十日,也斷送了我的一生。你說這是為了我們好,這不過是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心罷了!」
馮嬤嬤被堵的啞口無言,何采說完,冷漠已久的心也開始犯疼。被人算計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自己的親人算計了。
良久,馮嬤嬤才長嘆一氣,淚已是流不出,緩緩躺下身,聲音疲倦:「出去罷。」
她到底是做錯了……明明是為了她們著想,可為什麼就做錯了……
冬日太過嚴寒,馮嬤嬤已經病的下不來地,眼見著時日已不多了。李老太這日和沈氏前來探望,剛進院子,便聽見裡頭有人在和馮嬤嬤說話,語氣聽來,卻不像是下人。
何采正好從外頭回來,見了兩人,問了安。沈氏便問:「這是誰在裡面?」
何採回的平板:「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