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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32:02 作者: 鶴避
他驟然一手掐住非衣的脖頸,狠狠將新娘壓在戲台上,手背青筋浮現。
惡鬼暴怒:「好啊,你還敢回來!」
「咳咳──!」
喜帕隨著動作蓋在臉上,非衣伸手抓住惡鬼的十指,兩人陰氣滋生,互相交纏著不斷攻擊,發出細小的炸裂聲。
薛今是眼神沉沉,眼下情況似乎並沒有非衣說的那麼簡單。
他劍指上靈光一點,還未出手,戲台子上鬼新郎卻豁然鬆手。
他後退一步,驟然跪下來,雙手顫抖目眥欲裂,眼眶邊緣紅黑色陰氣滋生,在化厲邊緣反覆徘徊。
鬼新郎喃喃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神色忽然變了,跪在非衣身旁,忽然柔情似水,眼神就仿佛是在看著自己心愛的人。
惡鬼伸手撩開非衣脖頸上散亂的珠簾,指腹帶著黑色的陰氣,一瞬間掃去上邊駭人的掐痕。
「你要好好活著……被我關在籠子裡,做我最漂亮的百靈鳥……」
「嗬嗬嗬──」
非衣自始至終都沒有奮力反抗,門邊的紙紮嘴巴開合,發出尖銳的喊叫:「吉時已到——拜天地!」
薛今是和宴來朝在台下看著,非衣和這惡鬼的關係顯然不一般,聯想到之前對方說的話,薛今是眼神閃爍。
「非衣難道就是他逃婚的新娘?」
但話一出口,就被他自己推翻。
薛今是蹙眉:「但她是還情鬼……怎麼會欠下被逃婚新郎的恩?」
「不止如此,這鬼新郎會和唐梨結冥婚,也很蹊蹺。」宴來朝同樣思索。
薛今是目光看向被鬼新郎抓著肩膀,按頭拜天地的非衣,頓了頓道:「她可能在撒謊。」
遲疑的這一會兒,紙紮尖銳的嗓音響過兩次,戲台上已經兩拜。
鬼新郎得償所願,看那神情,幾乎是要瘋了。
他忽然就直接掀開非衣的蓋頭,露出蓋頭之下一張精緻面孔,和上邊與看著一具屍體無異的神情。
鬼新郎控制不住地陰氣滋生,他伸手想掐非衣的脖子,但又近乎神經質一般來回猶豫,嘴裡一直念叨:「你怎麼不笑了……你怎麼不笑了……」
「在台上你笑的多好看啊,這裡也是戲台──你倒是笑啊!」
這一刻,空氣中似有波動傳來,薛今是指尖一頓,道:「唐梨。」
鬼新郎動作一頓,他眼神忽然產生了變化,想要側目,但同一時間,非衣終於有了動靜。
她忽然啟唇哼起了調子,細膩婉轉的唱腔幽幽響起。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麼低就高來粉畫垣,原來春心無處不飛懸。是睡荼蘼抓住裙釵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處牽……」
一段崑曲,薛今是驟然抬眼看過去,宴來朝發現他的一場,側目對視。
戲台子上情景忽然發生了調轉,鬼新郎似乎是被非衣的腔調唱丟了魂,雙眼失神時,就連所有的動作都在那一瞬間停滯,仿佛陷入回憶。
而非衣眼神隨著唱出的每一段唱詞,變得愈來愈危險,最後幾乎是淬了毒,帶上滿腔恨意。
屬於她的陰氣滋長只在一剎那,薛今是掌心握緊扶手,咬緊後槽牙:「討債鬼的氣息!」
變故只發生在一瞬間,婉轉悠揚的調子帶上寒潭一般的冷意,在唱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戛然而止,空氣中唐梨的靈魂波動越來越劇烈。
最後——
非衣嘴角驟然咧到耳根,利齒閃著寒芒,湊近失神的鬼新郎耳側,語氣輕柔又帶著無邊的惡意。
她道:「想要學杜麗娘和柳夢梅……垃圾,你配嗎?」
薛今是人在台下,只見非衣不知在鬼新郎耳邊說了什麼,鬼新郎周身陰氣忽然開始劇烈浮動,魂魄不穩,似乎下一秒就要爆發。
就在此刻,身著嫁衣的新娘驟然張開裂口,一瞬咬下新郎的人頭。
男人的慘叫聲在口腔中不斷傳出,陰氣互相腐蝕的聲音令人牙酸,非衣的臉上卻帶著無比暢快的神情。
她渾身衣袍無風自動,在暴漲的陰氣之中發出尖銳的笑聲。
薛今是原本冷眼看著,但此刻卻眉心收攏。
「她要化厲了。」
劍指夾著黃符,符篆剛剛飛出,就聽空氣中傳來輕輕一聲「啵」,半透明的魂魄突然出現,翩然飛到戲台子上,然後抱住中央的非衣。
陰氣剎那間止息了,風聲驟停,非衣咀嚼的動作也停下來。
後背傳來輕拍的動靜,耳側音調婉轉。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麼低就高來粉畫垣,原來春心無處不飛懸……」
非衣垂下眼睛,瞬間偏頭彎腰,嘔出一大片已經看不出形狀的陰氣。
薛今是和宴來朝目光轉向背對他們的魂魄,眼神浮動。
唐梨。
衣袖中有東西在不斷發燙,傳出叮噹的輕響,薛今是一低頭,隨著鬼新郎的死亡,他身上的衣裳已經變回紅色道袍。
伸手從衣袖中拿出一樣東西,正是那只在古玩街買來的金釵。
細膩的腔調咿咿呀呀,唐梨閉目唱著《牡丹亭》,薛今是邁步走上前去,走上戲台子。
非衣側身已經停止了嘔吐,自身陰氣在化厲邊緣懸崖勒馬。
她抬頭看向居高臨下的薛今是,沉默後道:「抱歉,利用了你們。」
或許從一開始非衣就無法進入這裡,她是跟著薛今是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