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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23:52 作者: 天如玉
正是大好韶華,理想未曾實現,老天為何要讓她走上這樣一步?
更何況,還未曾執起那人之手,白頭之約永無兌現之日,叫她如何甘心?
指尖微微顫抖,她忍住流淚的衝動,啞聲對王定永道:「請大人為在下帶一句話給攝政王,就說此生無緣,來生再聚……」
話尚未說完,人已被兩人一邊一個架著拖到前方,被按跪在斷頭石處。
下方的百姓知道這就要動手了,頓時齊齊一聲驚呼。
文素仰著脖子掃視下方,臉頰深陷,憔悴無比,然而明明剛才還慌亂的神色此時卻反而漸漸平復了。
她看到圍觀的也有不少女子,有的甚至與她是差不多的年紀。也許其中有些還對她如今的高官地位懷揣希冀,而今日之後,將徹底歸於泡沫。
也難怪有那麼多人支持除去她,至少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女子擾亂朝堂,奪去屬於他們這些男子的風頭。新政將成為過去,而且因為事出有因,青海國也將無話可說。
她是新政的犧牲品,是一場奪權陰謀的犧牲品,卻偏偏有了理想抱負,實在不該。
隔著人山人海,斜對面的茶樓上靜靜站著一人,白衣勝雪,眼含冷霜。
他的視線投向斷頭台,看著那身著官袍的女子,攥緊了手中的茶杯。
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電般掠過,鼻尖似乎還瀰漫著他第一次不慎撲倒她時,自她發間的散逸出來的淡淡槐花香。
他們之間也許稱不上熟稔,可是卻極有默契。縱使從初識他便算計她,縱使她從來都對他口中的「至交」不敢認同,可是後來有事相助,還是第一個想到他。
他甚至想起那晚搶信時不慎露出的傷疤,她卻只是淡淡一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蕭端有時候想,若是她只是她,沒有這場算計,他甚至可能會喜歡上她。
可惜,他終究是個無情之人。
實際上他知道趙全去搬救兵了,但是前後必然會耗費不少時間,等叔叔回來,一切都會塵埃落定了吧……
斷頭台上驀地響起一聲大喝,劊子手舉著寬背大刀掄著耍了幾招,仰脖灌下一口酒,又盡數噴在刀刃上,算是開了刀,接著便一步步走向文素……
蕭端手中的杯子被攥的更緊,甚至都發出了輕響,最後在瞥見王定永終於緩緩舉起那隻簽牌就要丟下時,終於不堪壓力猛然碎裂。
碎瓷片扎破手指,頓時鮮血淋漓。他卻一下子被驚醒,暗暗罵了一聲「可惡」,飛快地轉身朝外衝去。
茶樓外停著一匹馬,他二話不說就上前解開繩索,在小二驚訝的呼聲中翻身而上,迅速朝對面奔去。
文素的腦袋已經被按在了斷頭石上,大漢搓了搓手,舉起大刀……
蕭端尚未到跟前,見狀慌忙開口,一個「刀」字剛出口,耳中忽然聽見一陣破空長嘯,一支羽箭凌厲的劃破長空,直she而來,一箭正中劊子手手腕。
劊子手慘叫著連退幾步,眾人都被這突來的一幕震住,一時無法反應。
蕭端轉頭看向箭羽she出的方向,兩匹快馬飛馳而來,為首一人身著玄甲,即使隔的這麼遠也能感到氣勢凜冽,好似從天而降的戰神。
王定永尚未發話,身邊的副監斬官已經大怒而起,拍桌道:「敢劫法場?來人,馬上就把人犯給處決了!」
人群被馬蹄衝散,一身玄甲的人影自馬背直接躍上斷頭台,丟開手中長弓,一把抽出腰間長劍,擋在文素身前,「本王看誰敢!」
「攝、攝政王?」
副監斬官嚇了一跳,隨著他這一聲驚呼,所有人都忙不迭的跪了下去,山呼聲此起彼伏:「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蕭崢的視線一點點掃視過去,最後落在遠處尚且騎在馬上的蕭端身上,眼神沉痛,手中長劍被攥的死緊。但最後在看向面前的文素時,一身凜冽盡除,只余愧疚疼惜。
他彎腰扶起她,張了張口,聲音微啞,「是我對不住你……」
五六章
「你說皇叔回來了,還帶走了文素?」御書房內,聽了福貴的稟報後,皇帝一下子丟開了手中的毛筆,起身道:「給朕更衣,朕要去攝政王府看看。」
「陛下……」福貴小心翼翼的道:「您不怕攝政王遷怒於您麼?」
皇帝怔了怔,腳步微縮,但很快又繼續大步朝外走去,「總要面對的。」
攝政王府內此時並不安生,攝政王忽然毫無徵兆的回來,將整個王府的人都嚇了一跳。
傅青玉因為得知文素要被斬首而想出去送行,卻被關在了房裡,一直鬧騰到了現在,直到此時隱約聽到些動靜,得知是文素回來了,這才安下心來。
文素連日沒有休息,進了王府後,心緒一松便昏睡了過去,蕭崢坐在床頭陪了她一會兒,起身朝東暖閣而去。
身上的甲冑尚未除下,鬢角髮絲亦被風吹亂,他卻毫不在意,逕自推開房門,果然看見正在清洗手指傷口的蕭端。
甩了甩手,用白絹仔細包住,蕭端這才抬眼看來,微微帶笑,「叔叔竟然親自回來了。」
「是啊,你可失望?」
「自然,您若晚些回來,便不是穿著盔甲回來了。」
手中長劍鏗然出鞘,手腕輕轉,劍尖已經精準的架上他的肩頭,蕭崢強忍著怒氣,眼神森寒,「雲逸?哼,我給你取字雲逸,盼你一生逍遙自在,不受拘束,你卻兀自要跳入這些是非,還要牽扯進無辜之人,我養你教你,便是讓你這般回報我的麼?」
蕭端斂去笑意,面不改色:「叔叔,我要回報給您的是萬里江山!」
「萬里江山又如何?你怎知我要的是這些?」
「呵呵……」蕭端苦笑,目光忽然冷若冰霜:「天生的帝王之才為何要放棄?為何要將江山拱手讓給那個黃口小兒?他與他父親崇光都不配坐那個位置!」
蕭崢眯了眯眼:「所以說……皇長子一脈才配是麼?」
蕭端渾身一震。
「你口口聲聲說是為我,是否真的只是這樣?身為皇長子之後,你是否真的甘心?」
蕭崢一步步走近,長劍重重的壓住他的肩頭,「做一個閒散郡王不好麼?為何不能放下這些?」
「叔叔……」蕭端閉了閉眼,語氣無力,「我真的是要幫您,那個位子,我從來就不想要。」
「因為覺得我配?」蕭崢冷笑,「為帝者只有是否合適,沒有配不配。」
他撤去長劍,退開幾步,轉身背對著蕭端,「你我是至親,血濃於水,為了那個彼此都無意的皇位,何必弄到如此地步?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你機會,提醒你莫要動手,可是最後你還是讓我失望了。我是希望你能真的有一日當得上雲逸那個名字的……」
蕭端身子一僵,隱隱從他語氣中感到了不妙,「叔叔您……」
「所有事情我一人解釋,你準備一下,離開吧,從此不要再回來。」
「叔叔!」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你犯的是謀反大罪!」
蕭端退後一步,怔怔的說不話來。
「王爺,陛下來了。」屋外忽然傳來趙全刻意壓低的聲音,蕭崢聞言一震,轉頭看了一眼蕭端,大步走了出去。
皇帝等在書房,心中亦是惴惴,他在中途有過幾次傳旨赦免文素的念頭,卻一次次又沒有付諸實施。
蕭崢推門而入時,他驚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轉身迎上他的視線。
「皇叔。」
「陛下。」
皇帝抿了抿唇,一時啞口無言,神色赧然,半晌才道:「文素一事,朕承認是懷有私心,但亦是遵從祖訓,皇叔心中若有怨氣,直說無妨,是朕愧對於您。」
「陛下所說的祖訓莫非是平陽王給您的?」
皇帝點了點頭,「正是。」
蕭崢不語,逕自走到他身後的書架前,從中搬出一本厚厚的古籍,露出一隻狹長的盒子。取出來後放在桌上打開,裡面露出一卷羊皮,遞到皇帝面前,「陛下看過這段真正的史實,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決定了。」
皇帝怔了怔,接過來展開看了下去,越看越詫異,待看到下方竟然蓋著太祖皇帝的私印,更是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文子衿當初是被太祖皇帝下過滅九族的詔令,可是若不是他主動遞上都城兵力布防圖,大梁的江山也不可能這麼容易拿下。
文子衿其實是功臣,之所以後來會悄無聲息的消失,卻是因為身份。
因為……她其實是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