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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23:52 作者: 天如玉
    皇帝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對旁邊的福貴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立即遠遠退去。

    二人走向花園深處,踏著鵝暖石鋪就的小徑走的不疾不徐。

    「陛下這些日子似變了許多,想來是素素的教導頗有成效啊。」稍稍一頓,蕭端又笑著補充了一句:「當然,也是陛下天資聰穎。」

    皇帝走在他身前幾步處,聞言不禁有些詫異,轉頭問道:「你叫她素素?你們關係很好?」

    「自然,陛下忘了她是住在攝政王府的麼?」

    皇帝眉頭輕蹙,想起那日送別攝政王時的場景,心中已然隱隱生出不悅。

    蕭端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其中狡黠一閃而逝,「陛下可能有所不知,此次平叛之後,素素與我們的皇叔應當就能成就好事了。」

    「原來如此!」皇帝冷哼一聲:「難怪會將朝政大權交給她!原來他們是一家人!」

    「哎呀,真是失言!」蕭端故作恍然,忙不迭的解釋:「陛下切莫誤會,皇叔怎會感情用事?他這般安排必然是有他的道理,陛下稍稍忍耐一番,朝政大權總會回到您手中的。」

    這句話正中紅心,皇帝反而越發憤怒了。

    沒錯,他對文素總攬朝政感到不滿的地方不是因為她是外人,不是因為她是女子,而是因為如此一來,他沒了順利接權的機會。

    陛下已然九歲,若是尋常人家的孩童,這還是個玩耍的年紀,可是他已然經歷了一年多的朝政洗禮,加之天資聰慧,這一年裡,稚氣漸漸脫去,心智漸漸成熟,他早已不再滿足做一個空手皇帝。

    歷史中不乏年紀幼小便掌大權的皇帝,憑什麼他不可以?攝政王在也便罷了,不在的時候竟也不肯給他一個機會,哪怕只是試一試的機會也不給!

    原來如此,原來是要將權力交給自己心愛的女子保管,待歸來後再繼續把持朝政麼?

    好計策,好謀劃!

    越想越氣憤,皇帝一甩衣袖,憤憤而去,甚至都忘了身邊還有人。

    蕭端目視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竟然發現其中隱隱透出了絲絲英氣與威懾。

    可惜啊……他勾唇輕笑,縱使聰明,火候不夠,也不過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平陽王爺為何要對陛下說這些話?」

    夜晚時,酒樓包間內聚會剛剛結束,陸坊尚未離去,聽了蕭端將白日的事情說過一遍之後,不禁訝異非常。

    「自然是要行動了。」蕭端說的不緊不慢,悠悠然把玩著手中的酒盞,微顯細長的雙眸因酒氣薰染而半眯著,朦朧婉轉,媚態橫生,看得出來他心情不錯。

    陸坊鬱悶的在他對面坐下,「可是您這麼一說不是挑起了陛下對文素的怨氣了麼?若是出什麼事,王爺回來,你我如何交代?」

    「哦?」蕭端失笑,「怎麼,你還忠心的替叔叔護著素素麼?」

    「那是自然,王爺臨走前都交代過了。」

    「哈哈哈……」

    蕭端忽而放肆大笑,甚至還用酒盞敲了敲桌面,待笑聲停歇卻又什麼也沒說,只在陸坊驚愕的眼神中起了身,施施然走向門邊,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陸坊,可知本王為何要你當時主動請纓?」

    「下官不知。」

    蕭端頭未回,只是意味不明的輕笑,「因為本王正是要激叔叔主動出征。」他轉頭,對上陸坊驚愕的視線,「現在你可知要如何做了?」

    陸坊吶吶的搖頭,怔忪的喃喃:「下官愚鈍,不知……」

    「唉……確實愚鈍。」蕭端搖頭嘆息一聲,終於正色道:「本王要你在接下來的調度中剋扣兵器。」

    「什麼?」陸坊大驚失色,「那讓王爺如何在前線作戰?」

    「剋扣的是補充的兵器,待發現短缺也要數月,屆時便是一觸即發之時。」蕭端淡笑,眸光凜冽,「放心,本王此生會犧牲任何人,也不會犧牲了叔叔,他可是要做帝王的。」

    陸坊不知所措,完全懵住,眼前的人到底在盤算著什麼,他跟隨了這麼久,竟然一點也摸不透。

    蕭端抬手將散落在肩頭的一縷髮絲撩到背後,深如幽潭的雙眸自陸坊臉上輕輕掃過,似笑非笑,「且安心吧,還是準備給叔叔做一身合體的龍袍吧……」說到此處,他的臉上又浮現出笑意,伸手一拉房門,走了出去。

    春日的夜晚尚有涼氣,大街之上清清冷冷,他一襲白袍,緩步而行,頭頂孤月淡照,清瘦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暗影。

    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夜晚,他的父王終於在病榻上合上了雙眼。叔叔蕭崢擋在房門之外,沒有讓他去看,而是將他牽走,幾乎繞了大半個京城。

    一個少年,一個孩童,俱是孤單之人,但畢竟當時投在地上的影子還是相互依靠的。而如今,只有他一人,默默前行,默默算計,連最親的人也要利用。

    踏入王府大門時,早已夜深人靜。

    他腳步未停,逕自走入東暖閣,卻沒休息,片刻後走出,又去了文素居住的院子。

    院中尚且亮著燭火,被攝政王特地留下保護文素的趙全忠心耿耿的守在門邊,見到他到來,禮貌又熱情的打招呼:「原來是平陽王爺,屬下有禮了,這麼晚還來見文大人吶?」

    若是往常,蕭端定要與他閒話幾句,甚至是玩笑一番,然而近日卻一臉冷寂,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便敲了敲門。

    「請進……」

    文素話音未落,人已推門而入,她自桌後抬眼看去,就見蕭端沉著臉一步步走近,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他伸手入懷摸出一把銀票放在她面前。

    「這是本王現在手頭所有銀兩,你帶著它離開王府吧。」

    「哈?」文素莫名其妙,看著那厚厚的一沓銀票吞了吞口水,卻沒有去拿,「平陽王爺,大晚上的不帶耍人玩兒的。」

    「本王是認真的,念在一場相交才給你一晚時間。」他走得更近,傾□子,手撐在桌面上湊近,緊盯著她的雙眼,聲音森寒:「此時你若不走……以後可就走不了了。」

    文素怔了怔,繼而失笑,將銀票推到他跟前,「平陽王爺還是莫要再開玩笑了。」

    蕭端眼神微微一閃,站直身子,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未發一言便轉身離去。

    「哎,你的……錢。」文素伸著手要叫住他,門已被關上。

    她垂眼盯著面前的銀票皺了皺眉,突然這是怎麼了?

    五三章

    光陰似箭,自從大權在握,文素簡直每日忙的如同陀螺,旋轉個不停,轉眼時已入夏。

    沿江地區如今已然烽火連天,蕭崢來過幾封信,不過因為忙碌,皆是寥寥數語。然而一旦動情,再悶騷的男人也會柔情萬種,所以字裡行間關切滿溢自不必說。

    只是他習慣了獨自承擔一切,因此有關戰事,只是零星半點的提及了些,好在都是好消息,文素也就放心了。

    朝廷眾位大臣依舊對她進行冷戰不合作態度,連劉珂也有些迴避。文素明白他身為皇帝心腹的艱難,也不在意,甚至還十分配合的與他保持了距離。

    表面上是相安無事,不過文素看的很清楚,丁正一那些人已然視她為眼中釘,內里波濤暗涌,只怕有些不妙啊。

    不過她沒時間去關注這些,因為很快她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戶部左侍郎找到她,誠惶誠恐的稟告說前方戰事吃緊,而軍餉卻被戶部尚書給扣了。

    文素聞言大驚,左思右想沒有頭緒。

    她在戶部待過,知道戶部尚書是保皇黨之一,算是丁正一的左膀右臂,然而就算與攝政王作對,也不可能膽大妄為到這般地步吧?剋扣軍餉可是重罪啊!

    因為是左侍郎私下相告,文素起初還有些不信,然而一連兩月未再收到蕭崢的信件,才明白情形可能的確出了變化。

    文素顧不得其他,連夜入宮覲見,卻被皇帝拒之門外。

    福貴攔在門口小心的陪笑:「少傅大人見諒,陛下這幾日有些喜怒無常,您也知道,天兒熱了嘛……」

    文素擺了一下手,不耐的打斷了他的話,轉身就走。

    她沒有時間虛耗,戰場之上,生死對決,豈能有絲毫差池?軍餉一定要儘早送到江南。

    誰知禍不單行,軍餉之急尚未解決,連兵器也告急了。

    這次是周賢達帶來的消息,他負責漕運一事,離開沿江地區返京時,蕭崢將一封蓋著私印的信件塞給了他。

    文素接到信時,已經連續兩天兩夜沒有休息,眼下青灰一片,整個人卻不見疲態,見周賢達自袖間取出那封信時,簡直是立即就從座椅上站起身來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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