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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23:52 作者: 天如玉
文素詫異的轉頭,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唇已被他嚴嚴實實的堵住。
毛筆落在紙上,徹底融開一大灘墨漬,如同化不開的情愫,氤氳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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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皇帝寢宮內卻還亮著燭火,映照出兩張肅然的臉。
「陛下深夜急召,不知有何吩咐。」
皇帝臉色深沉,眸光暗斂,「朝卿,朕問你,文素總攬朝政一事,你如何看待?」
劉珂神情一震,沉吟了一瞬方道:「啟稟陛下,此事事發突然,微臣尚未細想。」
「那便現在想!」
突然爆發的憤怒叫劉珂吃了一驚,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雖然攝政王此舉頗為離經叛道,但是他不笨,事後回味一番,大概也能猜到是要給文素權力以保全自己。
不過沒想到皇帝會如此憤怒。
劉珂穩住心神,試探道:「陛下,前幾日還聽聞您對文少傅讚賞有加,想必她是有些能力的吧……」
「二者不可相提並論。」皇帝語氣仍舊憤懣,「朕尊重她不拘一格的教導方式,但此事不同,攝政王乃是朕的皇叔,說到底也算是一家人,可是文素不僅是個外人,還是個女子,將滿朝權勢交予她一人之手,叫朕如何放心?」
「陛下所慮在情在理,然而……」劉珂偷瞄著皇帝神色,小心斟酌:「多少也該給文少傅一個機會吧……」
「朝卿,」皇帝終於感到不對,眯了眯眼道:「你似乎一直在為她說話啊。」
「微臣不敢。」劉珂態度恭敬,語氣誠懇。
皇帝不耐的擺了擺手,「罷了,你先回去吧,此事稍後再議。」
「是……」
劉珂離開後,皇帝陛下仍舊蹙著眉。
東德玉頌對文素十分欣賞,縱使他,如今也這個半調子的老師生出了讚賞之意。不過即使如此,終究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他托著腮鬱郁,是不是自己太不夠開通了?還是說要像劉珂說的那樣,給她一個機會?
第二日,十萬大軍集結完畢,攝政王將正式率軍出征。
皇帝親率諸位大臣相送至南城門,因早年晉王能征善戰的名聲在外,引得京城百姓也競相出動,爭著一睹其馬上風姿。
旌旗獵獵,金戈肅殺,將這明媚春日染上一層鏗然崢嶸氣息。
城樓之上,三杯餞行酒飲盡,蕭崢朝皇帝拱手行禮,轉身步下台階,逕自翻身上馬。
披風隨風揚起,玄色鎧甲在陽光下輕耀光澤。他轉頭朝城門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說不出是期待還是失落。
明明是叫她不要來送的,可是事到如今,還是有些掛念。
他搖頭自嘲的一笑,跨馬向前,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中停於三軍將士之前,稍稍頓了頓,抬手一揮,全軍前行。
皇帝站在城樓之上,遙遙遠望,忽然對這個皇叔生出了一絲敬仰。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蕭崢出征的模樣,從容不迫,指揮若定,好像根本不是要去打仗,只是一場隨性的遠行。
在他身邊兩三步處,站著一臉平靜的蕭端。
他沒有皇帝的這麼多感慨,只是覺得有些欣慰,終於有一次叔叔出征,是他親自相送了……
下方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雜亂無章卻又迅疾無比,伴隨而來的還有女子略顯驚慌的呼聲。
城樓上的顯貴們紛紛低頭看去,一道淡青色的人影坐在馬上狂奔而至,直朝軍隊前行的方向而去。奔跑了一陣之後,似乎終於摸清楚了馬的脾性,那人一扯韁繩,勒住了馬,而後便在周圍百姓驚愕的眼神中撫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皇帝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抽了抽嘴角看向蕭端,「文少傅莫不是睡過頭了?至於這般慌張麼?」
蕭端難得對他有好臉色,「許是好一番猶豫掙扎才耽誤了時間吧。」
說到這裡,話音微微一頓,他轉頭對上皇帝的視線,低聲笑道:「聽聞她已然總攬朝政,陛下感覺如何?」
皇帝陛下頓時面如黑炭……
下方又是一陣騷動,前面正在行進的軍隊忽然停下,一人跨馬而來,迅疾如風。
到了跟前,他一勒韁繩,看著眼前猶自大口喘息的女子,好笑道:「不是叫你別送麼?怎麼還是來了?」
「我、我……」文素坐直身子,平穩下喘息道:「總要來的,我要看著你出征,再等著你凱旋。」
蕭崢面色微動,眼中融出陣陣暖意,點了點頭,湊近一些低語:「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要謹慎萬分,千萬不可出錯,只要沒有讓人下手之處,便可安穩無憂,切記切記。」
文素點了點頭,「我記著了,你放心。」
蕭崢抬頭掃視了一圈四周,乾咳一聲,復又看向她低聲說了一句:「等我回來……」
他的眼神已然昭示了一切,文素想起他那晚的話,點了點頭,臉紅著垂了眼,「嗯,我等你……」
城樓上的皇帝目瞪口呆的喃喃:「難不成他們……」
「陛下才發現麼?」蕭端笑的嘲諷,好似在說,你完全被他們這對兒給玩兒了!
五二章
自從新帝繼位以來,大梁的朝堂就從沒安生過,所以乍一安靜了,文素還真覺得不習慣。
此時金殿之上,諸位大人十分沉默,垂眼的垂眼,扭頭的扭頭,表示不理睬她這個另類分子。
文素撇撇嘴,看向龍椅上的小小少年。
皇帝此時還在鬱悶,接觸到她這視線,立時猶如一桶冰水瓢潑而下,所有思緒瞬間清醒。
身為帝王,面對臣子時情緒不可外露。這是她教他的,而他卻未曾做到。
皇帝低咳一聲,沉聲道:「諸卿有事起奏,無事退朝吧。」
玉階下的人抿唇而笑,好似讚賞。見此情形,皇帝心中竟隱隱生出一絲愉悅來,反應過來後又是一陣不自然。
「起奏陛下,臣有本奏。」丁正一精神抖擻的出列,眼神睥睨的掃過文素,就差冷哼出聲了。
「首輔有何事要奏?」皇帝瞄一眼文素,神情嚴肅的問道。
「老臣想起沿江漕運一事拖延至今尚未解決,文少傅年前從沿江過來,輕車熟路,說不定便可將這難題給解決了,所以才趕緊提了出來。」
話音剛落,已然響起文素的笑聲,「首輔大人所言極是,如今攝政王領兵與沿江地帶作戰,漕運一事的確拖不得,既然大人這般看得起本官,本官豈能讓您失望?」
她知道這是刁難,可是對她來說卻並不困難。
當初平息水患之後,攝政王在沿江地區安插的官吏都是他自己的心腹,再加上林瑄這個熟悉當地水系之人,一切調度都可以順利進行。
蕭崢當時這番安排本就是準備要解決漕運之事的,卻沒想到為文素解決了一個麻煩。
丁老爺子見她這般氣定神閒,氣憤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看她這般直接盯著自己,毫不退讓的模樣,當初那個在朝堂上怯懦安分的鄉野姑娘哪兒去了?
還說什麼凡事有陛下和諸位大臣在就不用擔心了巴拉巴拉……
掀桌啊!這丫頭分明就是扮豬吃老虎嘛!
文素對他的氣憤視而不見,逕自對皇帝稟報導:「既然如此,微臣建議此事交由工部郎中周大人去辦。」
被點了名的周賢達立即出列應命:「下臣願為陛下分憂解勞。」
皇帝忽然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無力的揮了揮手,「好吧,准奏。」
於是丁老爺子徹底悟了,這丫頭不僅扮豬吃老虎,她還仗著攝政王的勢力狐假虎威!!!
一場火力不大的拉鋸戰閉幕,小皇帝情緒懨懨的返回寢宮。剛走入御花園便看見一道白影款款而來,唇邊的笑意讓周圍的名花碧糙也失了顏色。
「參見陛下。」走到近處,他糙糙行了一禮,看著無狀,卻讓人只當是不羈。
皇帝朝他身後看了一眼,「平陽王這是從何處而來?」
「剛去探望了太后,陛下早朝結束了?」蕭端的表情好似在於兄弟閒話家常,溫和而親切。
皇帝一直不喜歡這個哥哥,只因他太過深沉,完全猜測不到心思,不過見他這副模樣,倒忽然想起了文素當日的教誨。
對這種心機深沉者,要有駕馭的信心!
他點了點頭,算是回應,目光直直的望向蕭端,雖然是仰著頭,但神情沉穩非常,暗含篤定,便又減去了渾身的青澀,平添了幾分氣勢。
蕭端對他這眼神微微感到些不解,面上卻仍然笑若春風,「既然遇見了陛下,不如一起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