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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23:52 作者: 天如玉
於是丁正一沒了反駁理由了。
其實蕭崢並非剛剛才有這個念頭,這些時日他一直忙於部署此事,必然會考慮到主帥的問題,不過只是將自己作為不得已之時的一個候補。只因戰爭不同上次賑災,處理政務恐怕無法兼顧,另外一個原因則是文素。
不是沉溺於溫柔鄉中無法自拔,只是她剛剛開始在朝堂上打拼,若離了他,會不會孤立無援?
然而事到如今,已不得不做出應對。如同陸坊所言,爭吵不休,遲疑不決,只會讓叛臣有機會養精蓄銳。
另外還有個不可外道的原因是,蕭崢一直排遣暗探於江南等地活動,否則上次皇帝那封寫給江家的信件也無法送達。再加上上次蜀王提供的訊息,他本人其實也是對對方最為了解的人。
所以,他確實是最為合適的主帥人選。
小皇帝沉吟著不做聲,攝政王的話都有道理,可是他不得不有所顧忌。
原本他已如日中天,便說世人只知攝政王而不知有皇帝也不算為過。而憑他過往的戰績,此戰可贏的機會很大,屆時氣勢必然更盛,他這個皇帝,會不會永無出頭之日?
雖然想得到這些,卻無法想出個妥善的解決之道,皇帝陛下唯有嘆息一聲,點頭應允:「皇叔所言句句在理,便照此做吧,准奏。」
蕭崢抬手行禮,「謝主隆恩。」
文素看了一眼他的側臉,微微斂目。
退朝之時,她一言不發,安靜的跟在他身後走出殿門。
「怎麼不說話?」蕭崢轉身看她,笑得溫和。
「無話可說。」
「怎麼?生氣了?」
「不是。」
「那是為何?」
「因為你所言句句在理,我只有支持,便無話可說了。」
蕭崢微微一笑,靜靜走路,不再多言。
陽光下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差不多是同樣的步調,所以一直保持著同等的距離。
然而剛走出宮門不久,文素只覺得腰間一緊,回過神來時,人已被蕭崢攬在了身側,終於變成並肩同行。
「放心,我會好好的。」
文素心中情緒複雜,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五十章
這日早朝之後,皇帝陛下迎來了文少傅的最後一課。
在上課之前,皇帝陛下率先表示了自己的憤懣:「文少傅,朕冊封你為帝師,你卻只教朕三節課,是不是太輕鬆了些?」
「陛下,課不在多,而在於精吶。」
陛下眯眼,「你真不是偷懶?」
文素一臉坦然,「陛下若真要微臣教授您書面學問的話,微臣倒也可以試一試的。」
「……」陛下鬱悶的擺手,「罷了,上課吧!」
本以為今日這最後一課會是精華中的精華,定然會讓皇帝陛下眼界大開,然而事實卻出人意料。
文素端著少傅的架子當著皇帝的面坐著,飲了差不多半壺茶之後才悠悠然開了口:「陛下,您還不夠淡定。」
皇帝當然不淡定,他九五之尊等著授課,她倒好,一個人大大咧咧的在飲茶,壓根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嘛!
「少傅究竟在賣什麼關子?」
「陛下稍安勿躁,您這麼問,微臣會回答您,有的人可就不一定會回答了。」
「切!照你這麼說,難不成一千個人朕還要想一千種問法?」
「不錯!」文素擊掌,讚賞的點頭,「陛下這話便說對了,所以微臣才希望陛下儘早掌握他人的特質,因為要想每個人都乖乖聽您的話說出您想知曉的信息,便要記住微臣的十字真言。」
「十字真言?」小皇帝來了興趣,「什麼精妙的真言?快說來聽聽!」
文素又呷了口茶,笑的一臉狡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陛下扭頭,還以為什麼高深的真言,原來這麼通俗麼?
不,是粗俗!
「陛下,切莫小瞧了這句俗語,這恰恰是為人圓融的真諦。對哪些人該說哪些話,正是陛下這個年紀最需掌控的東西。」
聽文素這麼說,皇帝這才開始深思,繼而面露凝重之色,「說來還真有些道理,興許順著皇叔說些軟話,他也就不會老拿扣帶嚇唬朕了。」
「咳咳咳……」文素剛飲進口的一口茶在喉嚨里好一陣天翻地覆。
這算什麼舉例?
臨走之前,文素照例向皇帝行禮告辭,卻不曾想皇帝竟也起身向她回敬了一禮。
「少傅,今日之前,朕還對封你為帝師頗有介懷,但這三課之後,卻著實叫朕獲益匪淺,所以這一禮,請莫要迴避。」
文素輕輕點頭,坦然受下,「陛下天資聰穎,一定會成為一代明君的。」
轉身走到門邊,她又停下了腳步,轉身看他,「陛下,還有一句話,微臣一定要說。」
「少傅請說。」
「千萬莫要以表面論是非,對您兇惡的,不一定不好,反之亦然。」
皇帝怔忪,她已如往常那般,逕自拉開門走了出去。
※
氤氳的霧氣在眼前繚繞,沸水頂著壺蓋發出咕嚕咕嚕的輕響。
蕭崢端坐在矮几之後,素白寬大的袍子閒閒的貼在身上,隨意繫著的烏髮散在肩頭,風姿綽約,俊逸風流。
袖子被高高挽起,他熟練的清洗茶具,挑放茶葉,沖入沸水,而後緩緩將一杯香氣四溢的綠茶推到對面的人跟前。
「嘗嘗看。」
文素原本正盯著窗外欣賞初春景致,聽了這話轉頭,剛好對上他的微笑的雙眼。
因為跟前熱氣蒸騰,他的鼻尖微微沁出了細汗。她笑了一下,從懷間摸出絹帕為他細細擦拭,直到手被他握住,再緩緩包入掌心。
「素素,聽我說,我走之後,朝廷必會針對於你,所以我有個安排……」
「不是說來畫舫飲茶的麼?做什麼說這些,先不管那些吧。」文素擺擺手,一手端起他推過來的茶盞飲了口茶,另一隻手則任由他牽著。
「說的也是。」蕭崢笑了笑,這才輕輕鬆開她的手。
「退之,你……大概何時動身?」
蕭崢挑眉:「你不是不想說這些的麼?」
文素撇嘴:「我是說莫要說我,說你還是可以的。」
蕭崢笑著搖了搖頭,神情卻又漸漸回歸肅然:「大約……就在這幾日了吧。」
「到底哪日?」
「怎麼,你要送我?」
「自然。」
「還是別送了吧……」
文素抿了抿唇,唧唧歪歪的嘀咕:「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還不讓人送!」
誰知還未念叨完,身側一陣暗影,蕭崢已經挨著她坐下,伸手攬住了她,低笑道:「不是不讓你送,是不想弄得那般傷感,我一定會回來,又何必在乎這一次分別?」
文素垂著頭不做聲。
蕭崢嘆息一聲,攬緊了她,吻了吻她的側臉:「等我回來就好……」
……
此次前往江南的點兵已然結束,只待一聲令下便可啟程直赴江南。
過往的戰爭經歷中不乏於此同規模的戰役,蕭崢卻無心回顧,只因這一戰,劍指的是與他血脈相連的兄弟。
夜色深重,他卻久久未眠,坐在書房中將那柄長劍拭了又拭,直到寒光閃爍的劍身上隱隱投she出他漠然的臉。
有人輕輕敲門,他放下手中劍,聽到趙全在外稟報導:「王爺,平陽王求見。」
「進來吧。」
蕭端推門而入,只看到白衣的一角便已聽到他含笑的聲音:「這次可總算能親自與叔叔話別一番了。」
這話說來輕鬆,其中卻暗含酸楚。
曾經蕭崢四處征戰之時,他被困宮中,想要遠遠看一眼他離去的背影也絕無可能。上次江北之行蕭崢又走的匆忙,所以如今能這般相對話別,實屬不易。
「這麼晚還不睡,對身子不好。」蕭崢收好劍,坐回桌邊,示意他也坐下。
「叔叔不也沒睡麼?有什麼煩心事不成?」
「算是吧……」蕭崢嘆了口氣,凝視著桌上的燭台不語。
蕭端眼珠一轉,已然明了:「是因為素素?」
「嗯。」
「擔心她在你走後會寡不敵眾?」
「嗯。」
「叔叔必然已經有了計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