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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23:52 作者: 天如玉
皇帝陛下的呼吸頓時亂了一拍。
他已長高了一些,眉目漸漸長開,顯露淡淡英氣,帝王氣質也開始展露,然而面前的女子在緩步而來的時候,只一眼便叫他有些心緒紊亂。
除去被她美貌所惑之外,更多的是一種氣勢,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從沒有女子敢這般大大咧咧的盯著他看,毫不避諱的好似打量一個貨物。
「你便是大梁的皇帝?」
這就是青海國女王與梁國皇帝說的第一句話。
據說後來因這句話還難倒了不少負責記載的史官,因為這樣的話著實叫天朝上邦的大梁丟范兒。==
青海國女王的聲音不同於這個年齡的少女該有的清脆悅耳,反而有些低沉,說話又帶著上位者特有的沉穩和緩慢,一句話聽入眾人耳中,竟叫人不覺感到一絲震懾。
此時反倒是皇帝陛下最先醒悟了過來,轉頭去看攝政王,果然正眼含深意的盯著自己。他低咳一聲,穩住心緒,臉色也肅然起來。
「正是,來者又是何人?」
女王陛下顯然沒有想到他會轉變的如此快,原先看他神色還有些慌忙,此時倒很快恢復了鎮定。何況那在十二旒後若隱若現的面貌也長得不錯,算是合她的口味了。
「孤乃青海國女王東德玉頌。」她微微一笑,朝上方的皇帝昂了昂下巴,「你又叫什麼?」
殿中一片死寂。
皇帝陛下徹底無語,手抓緊了扶手上的龍頭,大有咬牙切齒之意。
一個女子,一個王而已,竟然敢直接問其名諱?
諸位大臣也是心有憤憤,特別是丁正一,已經忍不住就要開口。
「恭喜陛下。」
殿中忽然傳來一人突兀的聲音,將眾人都從驚愕中震醒。
文素出列,朝皇帝行禮道:「原來女王陛下千里迢迢趕來,正是為了與陛下您一結秦晉之好啊。」
「你說什麼?」
東德玉頌幾乎與她站在一排,聞言不禁詫異的轉頭看去,頓時一愣,這才發現她就是那日在畫舫上見過的女子。視線再一轉,看到她前方的蕭崢,眼神有了些變化。
文素朝她行了一禮,「女王陛下,周禮訂下婚儀程序共有六禮,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其中問名乃是第二步,而女王您剛才直接越第一禮而行問名,不是意欲與我國陛下結下秦晉之好麼?」
東德陛下張了張嘴,懵了。
雖然皇帝算是扳回了一局,但其實他此刻還是有些不悅的。
因為按照梁國禮儀,問名一禮乃是由男子出面問女家的,現在被文素這麼一說,顯然自己成了那待嫁的女子了,他自然不滿。手不自覺的又摸上了龍頭,大有把它捏碎了的衝動。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哼!
「既然如此,我國自當好好招待女王,以期二位陛下早日定下白頭之盟。」
蕭崢看了一眼文素,二人相視一笑,簡直如同狼親狽友。
「這……」
東德陛下不高興了,她此番突然前來其實是想給這些梁國大臣們一個下馬威,畢竟梁國自詡天朝上邦已久,難得有機會有求於她們青海國,豈能不把握機會?
可是沒想到卻被一個丫頭給難住了。
文素是在場唯一的女子,朝服又與諸位男官區別明顯,所以東德玉頌一下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你就是大梁的首位女官?」
「正是。」文素態度恭敬。
東德玉頌的眼神又掃向蕭崢,「你便是大梁的攝政王?」
蕭崢淡淡點頭,「女王慧眼,正是。」
她冷笑一聲,沉聲道:「國既有君,何需攝政?」
在場的眾人俱是一愣,連一向沉穩的蕭崢也怔了一下。
反應過來後,丁正一與保皇黨們便樂了,原來來了個幫手,甚好甚好啊。
甚至小皇帝也十分驚喜的看了她一眼,剛才那點不快全沒了。
蕭崢與小女王冷眼對視半晌,忽而輕笑,「先帝託孤,陛下年幼,政治未清,天下未定,哪一個都是攝政的理由,女王需要本王一樣樣解釋清楚麼?」
東德玉頌一時沒話可接了。
「請女王在梁都好生做客吧,年關將至,但願能有個喜慶的新年可過啊。」蕭崢一語雙關的撂下句話便朝上方的福貴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會意,高呼退朝。
托他的福,飽受震驚與錯愕連環打擊的大臣們解放了……
青海國女王是被打發走了,可是皇帝陛下還很憂慮,便留下了攝政王等重臣去御書房商議了。
文素很鬱悶,人家女王這麼一現身,她又要開始正兒八經的扮演高官了。
累啊!
她幾乎是與東德玉頌同時出的宮門,因為怕失禮,便刻意放緩了腳步,等著她們一行人先離開。
皇帝特命太常寺卿好生相送,禮節上倒是做得很足。東德玉頌卻似乎很不滿,一路走得極慢,甚至最後在上車之際還忿忿的說了句什麼,因為是青海國語言,文素並未聽懂。
「她說攝政王叫她很不舒服。」
身後傳來輕聲解釋,文素循聲轉頭,正對上劉珂的臉。
「素素,你似乎一直在躲著我。」
文素其實已經想要逃走,聞言又生生止住了步子,再看他最近似乎都有些瘦了,心中生出不忍。
「我……朝卿啊,那個,我們可否過兩日再說?」
「素素,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文素抽嘴角,一根筋也有轉彎的一天吶,可是您別這個時候轉吶!
「這個……」她急的不行,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素素……」
身後驀地傳來一聲輕喚,文素下意識的嗯了一聲,轉頭去看,僵在當場。
攝政王繫著大氅踏著陰沉的北風朝她走來,神情自然的好似在賞花觀水。他看也不看劉珂一眼,步履沉穩的走到她跟前,伸出了手,「回去吧。」
昨日那個擁抱驀然浮上心頭,於是文素覺得,一切都太昭然若揭了。
偷瞥一眼劉珂驚訝受傷的臉色,她十分真誠的希望能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_<
四十章
夜深人靜,傅青玉將從翰林院帶回來的一本書攤開來,坐在燈下細細研究。
今日她去幫忙編修史書,無意中翻到一本冊子,看到裡面記載的人物竟然有文子衿,忽然想到那日文素的囑託,便將這書帶了回來。
此時在燈下細細一翻,不覺大為震驚。
原來這個文子衿竟然大有來頭,書中記載他乃是前朝慶熙年間的宰相。
傅青玉詫異,文素說文子衿是她的先人,那她的身份豈不是前朝顯貴之後?
她來不及多想,忙不迭的去看下面的詳細記載,越看卻是越發的心驚。
這個文子衿也太……出格了吧?
慶熙是前朝最後一位皇帝厲帝的年號,文子衿是當時橫空出世的一位大才子,弱冠之年便官拜宰相,一人當朝,極受厲帝寵信。
書中記載這位前朝最後一位宰相當初只憑几封書信遙遙指揮,便將大梁開國太祖的十萬雄兵拒於都城之外數月之久。
太祖皇帝恨其入骨,曾以千金厚祿懸賞其項上人頭,但也不禁讚嘆其為千古難得的人才。
連這樣的事情都記載在冊,恐怕當時的實際情形還要比這個更加令人驚嘆。
然而就是這麼一位驚采絕艷的才子,卻做了件叫天下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在厲帝朝廷最後一年裡,他突然主動向太祖皇帝求和,並在國都城破之際悄無聲息的拐走了厲帝最寵愛的男寵,從此杳無音信。
這便是文素一心想要查探的先祖?
傅青玉完全呆住,一個天縱英才卻隱於歷史洪流且有龍陽之癖的先祖?
這個……不能告訴文素吧?看她那日明明是一副十分憧憬的模樣,告訴她會不會很受打擊?
驚才絕艷不假,可是站在一國之相的角度來說,背叛國家還背叛君主,實在說不上忠臣義士啊。
她捏著那日文素給她的紙條看了又看,可既然如此,為何又將他說的這般空前絕後?兩份記載都是來自梁國宮廷,卻一個隱晦,一個直白,是否又有什麼暗含在其中呢?
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現這麼一件叫人驚詫的往事,看來還是要弄清楚才能告訴文素。畢竟牽扯到前朝,而且那個文子衿還是太祖皇帝懸賞的重犯,這個身份也許會給她帶來厄運啊。
傅青玉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將書籍收好,心中卻又忍不住暗想,難道說機智也能遺傳?無論是隨機應變的能力和出身,她竟都比不上文素。
燈火輕搖,將她悵然的身影在地上投成一道暗影,飄忽擺舞,如同她不斷動搖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