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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23:52 作者: 天如玉
    聲音越說越低,眼前的人難得的露出凝重之色,突然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

    蕭崢怔了怔,站起身來,「文卿,你怎麼了?」

    文素回神,赧然一笑,「王爺見諒,下官說這麼多其實還存了些私心。當初家父去世,正是族人買通貪官奪了我家中田產,這才逼得下官遠赴京城,流落街頭……」

    這些經歷她還是第一次說起,蕭崢也是第一次聽聞,頓時心中一震。

    她若不提,絕對看不出她身上有過這些經歷。

    失去至親還被家族遺棄該是什麼感受?跪於衙前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時又是怎樣的悲傷?

    不過是十幾歲的姑娘家,為何經歷過這些還能每天笑眯眯的周旋於眾人之間,這些他都不曾注意過。

    此時再回想一番她對劉珂的態度,竟然豁然開朗。

    他只顧著身為攝政王的尊嚴被損而生氣,倒萬萬沒有想到,正是自己這身份才使得她退避三舍。

    也是,換做是他,也不願再投身這複雜的人際之中。世道多舛,又逢亂世,能得一專心待己之人,簡單終老便是最大的幸福。

    然而於他私心,卻是不願。

    不得不說,文素雖然長相標緻,起初卻並未給他留下什麼印象。若非測試那日的一番詭辯,他根本就不會注意到她。

    這個女子的一切謀劃不是來自於書本,實際上她的學識遠不及傅青玉的一半,然而她善於從生活中汲取經驗,懂的察言觀色,懂的審時度勢,更重要的是,她懂得隱藏。

    若非被逼無奈,也許她至今還是深藏於他府中後院的女幕僚,碌碌無為,讓人淡忘。

    可她終是走出了這一步,這一步不僅踏出新政開端,將記入梁國國史,也踏進他的視野,攪亂心底一池春水。

    實際上從京城而來這漫長的一路,他的情緒都還停留在對文素的彆扭和對劉珂的氣悶上,直到此刻才算真正清楚心中所想。

    他對苦命的女子有過同情,有過憐惜,但只在文素剛才說那番話時,想上前擁她入懷,給她一個臂彎。

    若這不是動心,那他蕭崢就是個會隨時見色起意的禽獸!

    雖未歷經過真正的兩情相悅,但畢竟已近而立,感情於蕭崢而言藏得深沉,而一旦確立,便極為堅定。

    眼前的人靜靜的看著他,帶著淡笑,還在等著他的回應。蕭崢暗暗失笑,自己竟也有不知輕重的時候,國家大事當前還兒女情長,實在不該。

    清了清嗓子,他正色道:「放心,本王一定徹查此事,定要將此處禍害除去。」

    文素頓時面露喜色,退後一步朝他一拜到底,「王爺英明。」

    蕭崢笑了笑,想要上前扶她,誰知剛走了一步便覺得一陣眩暈,直接朝文素撲了過去……

    三十章

    攝政王病了。

    倒不嚴重,只是水土不服,加上這幾日勞累過度,飲食不善,這才倒了下去。

    每日有各地送來的奏摺要閱,災情還在持續,林瑄的治水之策還未看過,還有那些根基深厚的貪官污吏……

    蕭崢搖了搖頭,撐著身子就要坐起來。

    已經躺了好幾日,這叫他很不舒服,當年征戰沙場時什麼苦沒吃過?大漠飛沙沒有打到他,倒是在江南細雨面前折了腰。

    一雙手及時的攔住了他,文素坐在床沿好言寬慰:「王爺,水土不服都這樣,歇歇就好了,您別強撐,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這話說的也對。蕭崢嘆了口氣,乾脆又躺了回去,疲倦竄了上來,再也不去想那些煩人的奏摺了。

    他閉著眼睛側身躺著,明明是背對著文素,卻還不忘囑咐一句:「文卿,你留在這兒。」

    文素盯著他的背影微微怔忪,一向強大自持的攝政王此時忽然褪去了以往的驕傲,竟有些寂寥。

    想必病中的人都有些孤獨吧,她回想自己以前生病的經歷,善心大發的決定好好照料攝政王……

    再次醒來時已經入夜,窗戶開著,有風透入,涼快不少。

    蕭崢翻轉過身子,一抬眼,微微一愣,文素撐著額頭側靠在床頭,已經睡了過去。

    她竟真的在這裡待了這麼久。

    桌上的蠟燭已經燃了一半,隨著吹進來的風輕輕搖晃,光影在她臉上跳躍,明明滅滅,將她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層隱隱,徒增許多安詳。

    蕭崢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場景,陽光照入湖心亭,也是這般從她垂著的眼上投下一片暗影,如詩如畫。

    原來他都記得很清楚。

    這感覺十分新奇,看別人都還是一樣的,只有她,好像什麼事情都能引起自己的一番回憶,每個畫面都叫他覺得溫馨。

    他抬起手,想要拂去她額前髮絲,手尚未伸到她面前,門外忽然傳來齊簡的聲音:「王爺,下官有事要奏。」

    「……」美好瞬間被打破,蕭崢有些火大的收回手,文素已經被驚醒了過來。

    「王爺,可好些了?」她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站起身來拉開些距離,以免失禮。

    蕭崢點了點頭,「好些了。」言語間難掩惆悵。

    都怪齊簡那孩子,大晚上的稟報什麼事情?!(╰_╯)#

    偏偏那孩子很不知好歹,得不到回應又一連喚了好幾聲,直到攝政王口氣不佳的說了聲「進來」才算作罷。

    門一推開,見到房中還站著文素,齊簡不免又替遠在京城的劉珂傷心了一把,但很快就回過神來,朝蕭崢行了一禮後便立即開口道:「王爺,賑災物資已然短缺,急需朝中撥餉啊……」

    「什麼?」蕭崢頓時面露不悅,從床上坐正了身子,「本王到此不過幾天,所帶物資竟全用完了?」

    「回稟王爺,不是用完了,是短缺。」

    「……」

    文素剛剛清醒不久,腦子還有些混沌,聞言便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句:「怎麼用的這麼快?」

    齊簡以為她是在懷疑自己辦事不利,趕忙向蕭崢解釋:「王爺容稟,決堤的那幾處都急需築堤加固,林先生說一般的材料不抵事,所以光是這些就花了不少銀兩,加上……」

    「你說什麼?」蕭崢突然冷冷的出聲打斷了他,「林瑄竟直接接手治水了,可曾經過本王首肯?」

    齊簡暗暗咽了口口水,「王、王爺,林先生的法子的確有效啊……」

    蕭崢冷哼一聲,沒再做聲。

    三人沉寂了許久,一時沒有頭緒,蕭崢只好對齊簡擺了擺手,「罷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本王會想辦法。」

    齊簡臉上神情還是很焦急,可是攝政王既然發了話,也就只有這樣了。

    文素目送他出了門,轉頭問蕭崢:「王爺有何良策?」

    「毫無頭緒。」蕭崢嘆息著搖頭:「先帝在位時征戰不斷,留下的國庫本就不豐,如今能拿出來的其實並不多。」

    這些情況文素都是第一次聽聞,心中不免也有些擔憂,「如此說來,還真是棘手。」

    兩人沒再說話,俱是一臉深思之色。

    文素皺著眉,視線四下游離,忽然掃到書桌上堆積的奏摺,頓時腦中靈光一閃,驚喜的叫了起來:「王爺,下官想到了個法子。」

    「哦?什麼?」蕭崢立即詢問。

    文素笑的胸有成竹,「借財。」

    ※

    平陽王最近在京中過的完全是紈絝子弟的生活。花街柳巷,茶館酒肆,哪裡歡愉哪裡便有他的身影,一時間整個京城都傳遍了他這個風流小王爺的名號。

    偏偏他相貌又生得極好,縱使有不屑者也要多瞟他兩眼,京中一干名門閨秀外加小家碧玉更是暗地裡將他奉為了心中情郎,憧憬不已。

    可惜這好日子沒多久就了結在了一封信上。

    信是文素寄來的,八百里加急,由專人親自送到了他手上。

    彼時蕭端還帶著陸坊在隔雲樓喝花酒,收到信後當即拆開匆匆一瞥,哈哈笑了幾聲,將信往懷中一揣,推開身邊美人便出了門。

    陸坊慌忙的跟上,就聽他笑著道:「友人急信送到,本王需出手相助啊……」

    三日後,平陽王誠摯相邀諸位高官於京郊碧波湖畫舫一聚。

    王爺黨們自不必說,肯定是要給足面子。保皇黨則緊密團結在以丁正一為首的領導班子下,會議開了一次又一次,期間因丁老爺子甩手表示不參與那黃口小兒的無聊把戲,直到聚會前一天才真正定下赴宴人員名單。

    夏日晚間清風送慡,湖面泛舟別有情調。

    四周都有禁軍把守,連只蒼蠅也飛不進來,便顯得偌大的湖面十分幽靜,當中畫舫雕樑畫棟,上懸燈籠數十盞,倒映湖面,光影綽綽,委實美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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