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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23:54 作者: 萱草妖花
老蘇累了,坐在一塊石頭上。它跑過去,將嘴筒子搭在老蘇雙腿上,半眯著眼睛去看遠處不斷變化的螢光。
劉老頭總說,不知道幸福是什麼,所以喝酒。可它卻覺得,幸福就是和老蘇在一起。劉老頭能天天和老蘇在一起打長牌,為什麼會覺得不幸福呢?它很費解。
老蘇撫摸著它的頭,望著遠處螢光,忽然發出感慨:「特工啊,爺爺應該還能陪你走完這一生。」
一生?一生是多久呢?能讓爺爺陪著走完這一生,真幸福啊。
它應該是世上最幸福的狗子。
……
可老蘇明明說過要陪它走完這一生的,可為什麼會賣了它呢?
它是條公狗,老蘇從小教它,要有公犬的擔當,不能哭,不能哭。它被關在籠子裡,不能哭,只能瘋狂地去撞鐵門,甚至拿牙去咬。
鐵門被焊得很死,即便它嘴裡滲出血,撞得頭破血流,也沒能打開這個鐵籠。
它聽見車內的人說:
「臥槽,你說這狗值多少錢?」
「十萬。肖先生用十萬買了它!你也知道的,肖先生看上的狗,以後身價還能翻兩翻。」
「有錢人真他媽任性啊。欸……你去看看,那狗是不是還在撞鐵籠。」
過了一會,有人拉開後車門,看見鐵籠裡頭破血流,滿嘴鮮血的它,嚇了一跳:「這狗瘋了!」
鐵籠內,那條成年黑背身軀如虎彪悍,齜著滿口血牙,用最憤怒的眼神注視著鐵籠之外的人。
特工從未有過如此欲望,它想變成山上的野狼,咬斷外面所有人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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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澳門的無數個日夜,它像條喪家犬,它痛恨買走它的人,也痛恨所有想來馴服它的人。
它討厭那些自以為是的人,他們總想馴服它,可他們不知道,想要馴服一條烈犬,只能拿最真摯的感情去交換。
它咬走了所有想馴服它的人,它也變成了肖先生犬舍里,最兇猛,最讓人聞風喪膽的猛犬。
住在它隔壁的,是一條叫呂布的馬犬,它是條競技犬,戰功赫赫,拿過不少冠軍,身價百萬起。
在特工沒來之前,它是老大。特工來了之後,它心甘情願對特工俯首稱臣。
呂布問它:「老大,你以前是什麼犬啊?你誰也不服,你想找一個什麼樣的主人呢?」
特工一雙銳利的眼睛掃過去,宛如刀鋒,嚇得呂布一個哆嗦。
以為老大要發飆,呂布已經做好了被摁著一頓揍的準備,卻聽特工低嘆:「我這輩子,只認一個主人。」
「你是說,把你賣掉的那個嗎?」呂布眨著一雙狗眼問它。
特工的心臟一陣鈍痛,將狗臉埋進一雙前爪里。
它本是不會哭的。它被那些人從老蘇身邊帶走時它也沒哭,可是這一刻,它感覺很難過,心臟仿佛變成冰脆,被石頭一碾,全碎。
已經過去一年了,它在這個暗無天日的鬼地方呆了整整一年,可老蘇從來也沒看過它。
它一直堅信,老蘇送走它是有苦衷的,老蘇會來找它,不會遺忘它。
可至今它發現,它多麼的天真啊。
它被拋棄了,被遺忘了,它成了一條真正的喪家犬……
呂布又問它:「老大,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啊?」
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是一個老頭,一個可愛……不,一個拋棄它的老頭。
那天晚上,呂布第一次看見老大把狗臉埋進雙爪里抽泣。
原來,老大也是一個內心柔軟的公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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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工第一次見到司茵時,其實愣了一瞬。
這個姑娘和以往來的訓犬師都不同,身材單薄,像老蘇的孫女。女孩看它時,眼神里沒有一絲懼怕,那種無畏,不是膽子大,而是對它的一種信任。
就像老蘇、劉老頭信任它一樣,不會因為它長得凶神惡煞,便覺得它會傷人。
它不停地衝著女孩齜牙狂吠,不僅沒能嚇到小姑娘,她反而漸漸朝自己靠近。
女孩在它跟前蹲下,開始搓眼睛,開始撒嬌,開始哭。
她說,她被欺負了,需要它的保護。她說,如果今晚這場賭局贏不了,她會被賣掉給人當奴隸。她說,如果它能幫她贏了這場賭局,她就把最帥的競技犬的介紹給它當媳婦兒。
特工被姑娘聒噪的碎碎念征服,終於乖乖跟她去了賭場。
它幫她贏了比賽,下來後,她說,想帶它離開這裡,問它願不願意?
它願意的,願意的,瘋狂地搖尾巴,將尾巴搖成了小旋風。
它想回家,想回香山,想去看看老蘇。
雖然它這一年過得很痛苦,雖然老蘇拋棄它,但如果能再看一眼老蘇,它所有怨恨都會煙消雲散。
小姑娘果然沒有辜負它,不僅帶它回了大陸,也帶它回到了香山,他再次看見老蘇。
老頭躺在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
它衝進門的那一剎,看見床上的老蘇,壓根不敢去認。
天。這是老蘇嗎?
印象中,老蘇的雙眼像泉水一樣清澈,不似當下這般渾濁。
印象中,老蘇精神矍鑠,可現在的他病怏怏躺在那裡,沒有一點精神。
他體內的脂肪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一層皮緊裹著骨頭,瘦骨嶙峋,雙眼凹陷下去,宛如一具乾屍,一具還活著的乾屍。
這是……老蘇嗎?
它在門口愣了一瞬,跳上床撲進老蘇懷裡。
去舔他的臉,在他身上打滾。
他的身體也不似從前結實,真的只剩骨頭,膈得它連心臟都疼。
作者有話要說:
綠毛鸚鵡:「我是傳遞八卦的小天使!」
大臉貓可愛臉:「我是團寵!」
小結巴來寶:「你你你是團寵,那我呢?」
第89章 永生犬&特工犬
特工瘋狂地舔著這個病入膏肓的老人。
他渾身充斥著令狗難以忍受的中藥味兒, 但它靈敏的嗅覺依然突破層層障礙,從他身上嗅到了最熟悉的味道, 是最質樸的味道。
那種味道, 令它心安,讓它的暴戾變為柔情。
或許在老人的世界裡, 它只是他心尖兒上無意落下的一粒塵埃。
可在一條狗的世界裡, 這個瘦骨嶙峋的老人,是它的全世界, 是它幾百個日夜思念的源泉。
它們做狗的,就是這樣固執。
它是一條德牧, 一條惡貫滿盈, 人人懼怕的德牧。
它對誰都可以目露凶光, 可唯獨對這個老人不能,它連對著這個老人故作兇橫,也是賣著萌的。
癌症侵蝕了老人的靈魂, 抽走了他皮下的脂肪,他那老枯樹一樣的皮緊裹著骨頭, 瘦得讓狗觸目驚心。
老蘇很吃力地抬起手,用乾枯的手撫摸它的腦袋,臉上濕了一片。
「是……」老蘇吃力地瞪大眼, 試圖讓被淚水模糊的雙眼更清晰。他聲音喑啞:「是……特……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