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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0:23:54 作者: 萱草妖花
    司豪雖然捨不得AK,但更捨不得它斷送更好的前途。

    司豪起身,端正站直,居高臨下,神情威嚴:「AK!坐!」

    接收指令,AK立刻端正坐好。

    司豪轉身要走,AK欲追。

    男人沒有回身,忍著眼淚下令:「定!不許追!」

    它誰的指令都可以不聽,但司豪的話,它一定要聽。

    它在原地定好,果然不再追,也像一塊巋然不動的石碑,坐在原地,仍由洪正國如何下令、如何牽引,它依然不離開。

    這條犬雖然功勳卓躍,但這一根筋的性格實在不適合送去首都,只怕送過去,也無人能駕馭。洪正國向上級匯報後,又換了一條同樣優秀的德牧前往首都。

    AK留了下來,此後更加珍惜和司豪在一起的日子。

    ----

    第20章 X8年10月12日下午,13點16分。

    貝川縣發生7.8級地震,平五消防出動51人,z市公安消防支隊共出動103名消防官兵、14輛消防車、4條搜救犬。

    AK和同隊的三條搜救犬被送往貝川縣。

    AK在廢墟訓練過很多次震後搜救,但這卻是它第一次參與真實震後的搜救。

    貝川縣已經成為一片廢墟。它被司豪牽著踏過一片片房屋水泥板,嗅見濃烈的血腥,看見亂石之下有血淋淋的手臂。

    震後災區,滿目瘡痍,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歷經三天的搜救,司豪和AK都精疲力盡。

    幾條搜救犬的爪子均被磨破,腿骨發軟,壓根無力搜救。可災區的搜救犬遠遠不夠,還有很多生命埋在廢墟,那些絕望的生命,需要它們。

    第四天,AK午餐休息時,聽見母金毛在哭。

    它問:「你為什麼哭啊?」

    以為它沒吃飽,它便將自己的狗盆頂過去,讓它多吃點。

    母金毛將臉埋在一雙前爪里:「老德牧死了。」

    「老德牧是誰?」有一隻剛從災區救回來的小土狗問,「它是被石頭砸死的嗎?」

    母金毛晃了晃腦袋,兩隻芭蕉葉一樣的大耳朵也跟著晃,「累死的,它太老了……」

    小土狗眨著眼「唔」了一聲:「是那個,救了兩個小女孩的老犬嗎?」

    AK喉嚨里像哽了一塊石頭,咽不下去,一雙眼睛很快模糊了。

    司豪摸摸它的腦袋,替它擦去兩行眼淚,低聲問它:「太累了嗎?嗯,一定是太累了。好女孩,累也得起來,還有人等著我們救命。」

    是啊,累也得起來,還有人等著他們救命。

    它起身,忍著四隻肉墊傳來的劇痛,跟著司豪又朝危險的廢墟走去。

    它嗅到了一絲生命的味道,那一刻它激動地將尾巴轉成小旋風,迅速朝生命源跑過去。

    可是這次,司豪卻沒跟過來,男人站在四米之外,不敢動。

    它不明所以,想要衝過去,卻被男人嚴聲制止:「別過來!」

    它這才看見,男人腳下的水泥板正在一點點往下塌陷,再也受不得一點重力。他杵在原地,向隊友報告了方位。

    隊友們過來時,原本可以先救他,他卻說:先救人民!

    隊友們順利將困在廢墟里的女孩救了出來。可司豪腳下的那塊水泥板卻愈發搖搖欲墜,AK焦灼地在原地打圈,狂吠。

    轟地一聲,司豪腳下突然坍塌,他整個人往下墜,AK也同時撲了過去。

    AK掉在一塊水泥板上,摔得好像五臟六腑都碎掉。它「咔咔」一陣咳嗽,喉嚨似被泥灰卡住。

    飛揚的塵土散盡,它嗅到了一股斥鼻的血腥味。

    司豪被壓在了水泥板下,血從嘴裡泊泊外涌,像水一樣滲進泥土裡。皮膚黝黑的男人,此刻皮膚被灰裹得像紙片那樣白。

    塌陷坑外,圍了一群消防兵。

    它聽見洪正國撕心裂肺地吼:「老司!」

    它不明白洪正國喊那麼大聲做什麼,哥哥出事了嗎?

    它抬起滿是血的爪,去觸碰司豪的臉,在他肌膚上摁下去一個爪印,好半晌也沒能彈回來。

    ……

    AK忘記是怎麼被帶回隊裡的,醒來後它已經在醫務室,受了很嚴重的傷。

    母金毛過來舔它,說:「哦,我可憐的孩子……」

    它嫌棄地扭過臉,哼一聲,它才不是孩子!

    它受傷了,身上很疼,骨頭仿佛都碎掉。

    它想念哥哥的懷抱,想念哥哥那隻穩而有力,又充滿安全感的手。他的手仿佛有神奇的力量,一掠過它的頭,它的心便萬般寧靜,所有病痛都會消失。

    可是,它受了這麼重的傷,為什麼不見哥哥呢?

    它欲掙紮下床,被護士摁住。

    它拿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護士姐姐,拿毛爪子溫柔地在她手背上搭了搭。

    護士姐姐仿佛懂了它的意思,抱它下床。

    AK一瘸一拐,往司豪的宿舍走。

    護士、母金毛跟在它後面,怕它做傻事。

    去宿舍的路仿佛變得很漫長,一路上,它看見很多隊友,他們神色哀傷,看見它,紛紛駐足。

    洪正國也半路停下,跟著它去了司豪生前的宿舍。

    它拿頭撞開門,裡面卻空無一人。

    它很慌,回過頭去看洪正國,急得在原地打圈圈。

    洪正國蹲下身,摸它的腦袋:「老司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

    它聽不懂洪正國在說什麼,忍著眼淚回頭,去看跟過來的母金毛。

    母金毛哽咽一聲,告訴它:「孩子,他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

    它歪著腦袋問:「什麼地方呢?」

    母金毛:「老德牧去的地方。」

    夜裡,AK趴在宿舍樓後的那塊石頭上,望著一片空曠的場地,心也空,身也空。

    它哭了很久,已經沒了勁兒。它已經三天不吃不喝,消瘦的幾乎能看見它皮肉下的肋骨。

    母金毛編了個故事哄它:「孩子,你知道嗎?人死了還有靈魂,他的靈魂還在。」

    「靈魂?」AK眨眨眼,聲音沙啞:「靈魂可以撫摸我的頭,陪我說話嗎?」

    「當然可以啊。」母金毛聲音溫柔。

    它又問:「靈魂在什麼地方呢?」

    母金毛:「在他生命終結的那片廢墟上。所以孩子,你要好好活著,養好了身體以後才有氣力回到那片廢墟,找到他的靈魂。」

    ----

    葬禮上,AK再一次見到了司豪的妹妹。

    小姑娘和上次渾然不同了,身上缺少了少女的活力,宛如一具行屍走肉。別的烈士家屬都在哭,只有她,面無表情杵在那裡。

    它被洪正國帶到司豪的靈柩前,它在靈柩前給司豪敬禮。

    隨後,它在所有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按計劃出逃。它來時看見外頭有條河,它跳進河內,就能成功逃走。

    所有人都在後面追它,包括那個小姑娘。

    它聽見洪正國在身後吼:AK!回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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